街道办的人不走心地对着男人安慰了两声,然后转头笑嘻嘻地对施工队长点头哈腰,人群中看不惯这副嘴脸的人不知是谁“哼”了一声,但这声不忿也无法阻止家属院明天开始拆迁施工。
此时,男人捧着双亲遗照的手使劲攥紧了相框,眼神从悲痛变成了防御,发白的骨节一如他的愤怒一样,清晰可见。
“滚!”
男人咬着牙只说了一个字,身旁围观的人也开始帮腔,家里双亲刚去世,都等不及过完头七就着急拆掉家属院,商人重利,但不能罔顾人伦。围观的正义越来越盛,街道办的人和施工队长见情况不妙,便脸色难看的离开了家属院。
安家佳恍然大悟,这块地,就是被一海集团拍走的地王,几件事迅速在她脑子里串成线:一个着急动工的开发商、一座老旧的家属院、两位不愿搬迁的老夫妻、一场突如其来的煤气中毒……,她越想却确定自己的猜测——开发商为了早日施工而向钉子户下手!安家佳想到这里有些激动,她不知道是太阳正升了上来的缘故,照的她有些燥热,还是因为兴奋,她感觉脸颊发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要赶紧回去写成公众号。
太阳高了起来,围观的人都自觉地挪到了阴凉下,男人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他嘴唇发干,一名身着孝服长相明艳的女子走了过来,给他递了一瓶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她画着精致的妆,嘴上涂了一层唇釉,阳光下,晶莹美丽,男人无奈地看了看她,女人用一只手遮挡阳光的暴晒,另一只手不断地扇风,没有再看男人一眼。男人没有从女人那里得到任何反馈,他有些颓然,肩膀又塌了一点,他呆坐一会,眯起眼睛看向天上。
安家佳也随着男人的视线抬头看,6月份早上9点的太阳刺眼、灼热,她只觉得眼睛睁不开,头顶发晕,赶紧低下头来缓缓。
男人仰着头盯了一会,两滴泪流了出来。
哀乐声突然停了,明艳的女子把地上的已经熄灭的火盆、金银元宝和坐垫收到一边,自己先行离开了家属院。男人也缓缓起身,抱着遗像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背弓着,像是遗像有千斤之重,让他直不起腰来,他矗立在废墟之中,不愿挪步,像是在跟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较量。
可是,最终男人败下阵来,他挪动步伐,一言不发,在众目睽睽,颓然地、挫败地离开了家属院。
围观人四散。
安家佳快步走在淮南路上,她要立刻把自己的猜测和推断写出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公司,她只记得,那天下午,她在办公桌上一直写到手机的语音电话声不断,她才发现,早已过了接女儿的时间。
好在她匆忙赶到时,女儿正和幼儿园的生活老师一起给班级打扫卫生,女儿开心地告诉安家佳,这是她今天和生活老师的“秘密任务”,安家佳才放心,她的晚到,没有让女儿不开心。
只不过,那天的安家佳忘记了,有一杯咖啡在“待取餐”区一直等到了咖啡馆打烊,都没有等到有人来取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