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倚着木桌的铁剑,少年踉踉跄跄走出屋子。
院内。
白柳挥了挥手。
十数捕快为少年让出一条路。
屋里。
白色素衣的少女轻轻闭上眼眸。
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
半张脸在笑。
半张脸在哭。
……
如霜欺雪的月华笼罩着森罗万象。
村落一片静谧。
条条纵横交错的阡陌像是铺满了盐。
一手紧握铁剑,一手捂着嘴巴的少年,步履蹒跚向着村外走去。
身后,白柳与十数捕快如跗骨之疽,紧紧跟随。
“他要去哪儿?”
一位捕快疑惑道。
“不知道。”
白柳摇摇头。
“莫非是要回家去?临死之前想见家人最后一面?”
“或许吧,可是他家不在这儿。”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内里的脏腑好像正在缓慢腐烂,少年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噗嗤~”
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即使捂着嘴也没用。
粘稠黑血,从指缝间渗出,淅淅沥沥洒在满地细盐上。
雪白与漆黑,触目惊心。
少年一直走一直走,直至走出西庄村,来到白马河畔。
他再也走不动了。
就像那只没有脚的鸟,再也飞不动了。
少年强撑着摇摇欲倒的身子,来到一块等人高的青石前。
扶着青石,面朝白马河,慢慢坐了下去。
“头儿说,这少年武道修为至少六品,气血太磅礴了,竟能硬抗这么长时间,那可是天下十大奇毒之一的断肠散啊。”
“我能感觉到,少年体内的生机正在快速流逝。”
“他在看什么?一直望着南方~”
“今夜竟是满月!”
“他没在看月亮,也不是在看白马河,他的家乡或许在南方。”
“消脏融腑之痛,这少年从始至终竟一声不吭,令人钦佩。”
看着少年微微扭曲的面庞,白柳上前几步。
抽出插在腰间的旱烟杆,点燃后蹲下身子,递到少年嘴边。
“抽吧,大口大口的抽,能减轻一些痛苦。”
少年艰难张开嘴巴。
白柳立刻将玉嘴塞进口中。
用尽全力猛吸一口。
少年呛得连连咳血。
他的耳孔里,鼻孔里,眼眶里,也开始慢慢往外渗血。
漆黑如墨的血。
他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含糊不清的破碎嘶哑声,仿佛鸟儿临死前的悲鸣。
他太痛苦了!
白柳放下旱烟杆,从衣袖里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
匕首匕尖,轻轻抵在少年心口。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好好睡一觉去~”
轻语声中,白柳握着匕柄的双手猛然发力。
闪烁雪亮寒光的匕刃,轻而易举刺进胸口。
刺穿少年整颗心脏。
温热的黑血,如泉般喷涌。
……
视线越来越模糊,排山倒海般的疼痛浪潮迅速湮灭。
少年感觉身体轻飘飘。
意识在一点一点烟消云散。
往事具现为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
“这是……我的一生吗?!”
“真精彩啊。”
“下辈子还来。”
“做娘亲的儿子,做翠儿姐的弟弟。”
“做师父的…乖徒儿~”
画面定格。
少年最后看到的,是十二岁那年。
不周山下。
洞窟前,山崖边。
少年倚靠着师父。
远山、桃树、清风。
一人一蟒躺在树荫下,沉睡了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