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任,临安人士,字季重,因有几间屋舍名为雪庵,故以此为号,世称“雪庵居士”。
张子任一身玄袍,头上已可见不少白发,面容清癯,眼角纵横皱纹,蓄着山羊胡,抬眼看了一眼贾环,调侃道:“你倒是勤勉!”,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贾环心道果然,脸上笑意难抑道:“不如我陪先生手谈一局如何?”他常和迎春下棋,且记忆力非凡,自忖能陪张子任过上两着。
张子任闻言也不回答,一颗一颗地收着棋盘上的白子,贾环见状忙坐下去收棋盘上的黑子。
贾环执黑先行,占角开局,白棋紧随,小飞挂角,贾环估摸着自己此时的棋力不过业余五段,自然非这小老儿敌手。
张子任下得从容,说道:“文墨言你过目成诵,天资聪颖,荣宁二府位列公侯,往后自有富贵,你年纪小小为何执着于科举仕途?”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高楼塌,是非成败转头空,我一个年幼庶子只能希冀科举成名,方可保全。”与张子任这等人物边下棋边谈话,贾环压力巨大,他努力地平和着心境,整理思绪。
张子任点了点头,贾环这般年纪能有这个见识属实不易,接着道:“近日坊间流言今岁科举舞弊,华渊二子皆在其中,你如何看?”
贾环闻言,眼神微微一凝,消息很大,信息很少,手上的动作慢下许多,答:“学生曾听闻华学士以扳倒前文华殿大学士之功晋升,然才具不足,今上大有革弊鼎新之意,所谓鸟尽而弓藏,不外如是!”说罢,飞速看了一眼张子任的面部变化。
坊间流言?贾环可不信谁敢乱传当朝宰辅的谣言,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张子任弹劾华渊之事是贾环从文墨处听来的,刚刚将自称换成了学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子任岂能没察觉到贾环的小动作,他非迂腐之人,点头笑道:“朝堂之内或有大变动,王子腾或有机会,至于贾时飞,不日便往应天府复职。”
这小老头消息可真是灵通啊,心中感叹,贾环剑眉微蹙思索着,华渊若倒下,自有人接替,朝廷重臣皆有机会往上走一走,王子腾借贾家之势若升了官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自己如今还没有能力解决掉贾雨村这个二五仔,这可是贻害。
贾雨村若去了应天府很多事就难以阻挡了,金陵终究太远。
不过从贾雨村这么快便复职便可看出贾家、王家的权势,也能窥见一些贾政与王子腾的交易,甚至林如海也有参与其中。
张子任见贾环蹙眉思索,也不催促。
良久,贾环缓缓开口道:“贾时飞乃是趋炎附势之辈,非我族亲。王子腾虽是我母舅,可我一个庶子又怎能见到。学生以为飞蛾逐火,终有灭亡!”。
一句话表明贾环自己的看法,贾雨村是小人,王子腾不称职。
从红楼梦中王子腾被调到边疆,又被一碗药鸩死在离京二百里的地方来看,也是个糊涂蛋。
况且武将入阁,古来虽不是没有,可王子腾显然不在其列,那答案大概率是皇帝的手段,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张子任闻言大笑,心中暗暗称奇。
虽说贾环出身公侯世家,可年不过九岁便对诸事洞若观火,属实罕见,只能理解为文墨所言的宿慧。
“我听文子陵说了你在府内的处境,解决好家事,你就到府学跟着我读书吧。”张子任对贾环很满意。
张子任站起身看了看远处初升的朝阳,颇为豪气地笑道:“八月院试你下场正名,莫要坠了为师的名号!”
贾环闻言大喜,这一个多月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当即起身跪拜道:“学生定当竭力而为!”。
心中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华渊都能被传言舞弊,何况他这旧勋贵子弟,院试正名是为了扫除隐患。
“去罢!”张子任捻须笑道,他对贾环很满意。说罢,就转身沿着石阶小道往西而去。
贾环起身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张子任心道这小老头得有四五十岁了吧,老胳膊老腿倒是利落得很,成天山沟子里窜,可没少苦了他到处寻访。
望了眼天边那勃发的朝日,贾环迈步而下,遇到一群上山修路的匠人,心情大好。
未来如何,时间、毅力会给出答案,而他的第一份答卷已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