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彰文这下完全被惊到了,这穿和服的不正是杨老板吗,便“这、这、这”的僵住了。杨老板见丰彰文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开心的大笑起来,说:
“以前是杨老板,现在是桥本三郎,哈哈。名字叫什么不重要嘛,重要的我们是好朋友,以前合作,现在合作,以后还要合作的好朋友”
丰彰文一阵晕眩,十来年了,原来好朋友杨老板竟是个日本鬼子,他父子不是引贼为友吗!他既羞愧又愤怒,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便不咸不淡的说:
“杨老板派人押我过来,不知有何见教?”
“误会误会,是请,是请你过来谈事嘛”
“杨老板是官了,我是民,商民。官民不同座,好像钮什么生意要谈的吧”
“你是商会会长,我是商行老板,你说有没有生意可谈?”桥本怪笑道
“你不是老板了,好像是该叫太君吧?”
“嗨呀,我和你父子是至交老朋友,还是叫我杨老板吧,桥本先生也可以”桥本嘎嘎笑道:“兄弟,老朋友就不绕弯子了。你看,商户们都关着门呢,时间长了对红石矶商誉可不好。你是商会会长,赶紧收拢商户们开业才是”
“我五十四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早就想辞职了”
“你家的事,红石矶的事,我还不知道?会长这顶帽子你是推不掉的!”桥本又放声大笑道。
桥本说:“除了我的兴隆商行改为瀛洲商社,其他都一样,说到底还是为大家办事。你不就是怕别人骂你汉奸吗?”桥本又狡黠一笑道:“其实,你家早就是汉奸了”
“桥本先生抬举了。我家以前是和你做过生意,但都是朋友之间的小买卖,够不上卖国。”
“哈哈哈,丰会长记性哪去了?还记得当年你家为我介绍赣州的朋友吗?那可是买乌砂,乌砂是用于生产武器的!倒卖国家战略物资给敌国,你说是不是汉奸行为?”
丰彰文现在才知道,当年的杨老板请他介绍朋友是买乌砂造武器。他浑身陡然一沉,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分辨道:
“那...我也只是介绍朋友,根本不晓得你买乌砂。”
桥本阴笑道:“如果我把这事撂出去,再加点什么,结果会怎样?兄弟,回去想想吧,会长总是要人当的,是你还是老伯,或者是你儿子丰铭亮,你就看着办吧!”
丰彰文害怕了,肠子也悔青了。私卖乌砂是要杀头的,而且还是汉奸的罪名。他从没有过的惶恐,便匆匆回家找他父亲丰佳梁和九爹丰学堂商量。
丰佳梁是同治四年生人,今年74了,比叔叔辈的丰学堂还大五岁。他听说老朋友杨老板原是日本人,还拿当年的事要挟,便气得将茶杯一摔粉碎道:“我这双眼睛就该抠出来喂狗!”。丰学堂劝他说:“你就是跳了龙头峰,结果还是一样?老鬼子说你为他走私乌砂,你辨得清嘛!现在大落蓑又杀回来,还不晓得怎么作孽呢,要是钮个扎杠过硬的人顶着,怕是大家都要倒大霉。依我看,就让彰文戴帽子先应付着吧”
丰彰文答应继续当商会会长的当天,桥本就逼他三天内恢复市场。好在商人们都理解丰彰文的苦楚,私下里说:
“现在是杨老板和大落蓑的天下,商会想两面光可不容易呀!”
商户们陆续开门,但是市面却少了生气,如同垂危病人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看着好像活了,其实在苟延残喘。天变了,离开的商行和行商们已被冲散或者堵在半道上了。
因洪九皋之前没想好合适理由,后又被小鬼子扰得烦躁,撵丰铭义出门的事便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见丰彰文竟做了鬼子的商会会长,就再也不想顾丰佳梁父子情面了。腊月二十四早上,他直接以“人多了”的硬理由,决然辞了丰铭义。滚回家过二十四去!这是红石矶的骂人话,还含着瞧不起的意思,特别伤面子。这是明辞丰铭义,暗打丰彰文的脸,同时也警告敲打了秀绮。拔了丰铭义这个祸根,羞了帮日本人做事的丰佳梁父子,让洪先生很爽了一把。
丰铭义腊月二十四突然被辞工,丰佳梁很是惊讶,讲好的一年,怎么提前辞了孩子呢?又不好明着问洪九皋,心里虽很不痛快,却也不便说什么。丰彰文见他老子皱眉,便笑了笑说,估计洪先生是看我当了日本人的会长,怨气发到铭义头上了。丰佳梁哦了一声说:
“嗯,这就是了。洪先生有士人之风啊,只是不晓得帽子和脑子是两码事。唉,为了红石矶,这委屈就暂且背着吧。至于铭义,做了这么长时间,经了风雨,也吃了些苦,值得了”
“要么,年后让他在我店里打打杂,回头再看他能做什么?”丰彰文说。
“嗯,也只能这样了”
丰铭义离开了洪家,可是不知道提前被辞的真正原因。不过也好,如果知道是因雇工和小姐的扯淡事,那还不羞得钻地缝啊。
鬼子刚进红石矶时,虽远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好,但总体却也说得过去。不偷不抢,对人还算客气,尤其是见了孩子还会掏出洋糖果。过了腊月二十四,很多人才知道小鬼子过的也是中国年。有人就说,怪不得小鬼子讲他们祖上就是中国人,看来是真的了。有那读了些闲书的接嘴道:
“当年秦始皇想长生不老,命徐福带三千童男女去东海蓬莱岛寻药,这小鬼子不就是他们的后人么!”
“哦,那是寻根问祖来了”
“扯淡,普天之下有开枪打炮寻祖的吗?不是畜生就是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