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叔叔婶婶家啦。”路明非小声说。
“哦哦。”老唐点头,压低了声音,一口跑调的中文,“那兄弟你这申请成功了就能自己出去住了?早说啊,你的面试包我身上了!”
“老唐你真够意思。”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作为频道里星际的第一名,对第二名不够意思,不是显得我这种大哥白当了么?”老唐说,“哈哈!”
一瞬间路明非有点恍惚,仿佛老唐永远是老唐,不会变成诺顿,会和他一起骑着灰狗在美国的大街上乱转,看美女,吃热狗。
”老唐,面试的事情先放放,你,那个有没有一个弟弟?“
”弟弟,兄弟,你是知道我的,哥们出生贫寒,无父无母,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哪里来的弟弟,况且,如果有弟弟,那就有爹妈了,那我现在还会租房子吗?坑定在父母的附近住啊,那个老话怎么说:爹妈不死,不出门?“、
”那是父母在不远游!还有你说你孤儿院长大,万一你弟弟也去孤儿院你没认出来呢?“
”也对也对。怎么了,你突然问我家里什么情况?该不会?兄弟洁身自好,喜欢的都是长腿辣妹,你没戏了……“
路明非突然陷入了沉默,在老唐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突然加入了几千年的记忆,是个人,哦不,是个龙都会舍弃那短短二十几年的记忆,可是……
”喂喂,明明,你的表情怎么跟四了爹妈一样啊?你不会也是父母双亡吧?美国不容易混,到时候兄弟带你领社会救济……“
”呸呸呸,谁父母双亡了?我爹妈只是出国考古了!“路明非使劲啐他。
“哦哦,骚瑞骚瑞,会错情表错意了。”老唐在窗口里连连拱手。
“拜托大哥,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蹩脚中文了!什么骚瑞?是sorry好不好?”路明非被他的脱线整得没辙了。
”对了还要辅导你口语呢,来来来,快辅导,辅导完了你我还得去再打几盘呢,快快!现在开始!”老唐清清嗓子,“面试里最常用的开场问题是,你为什么要申请我们学校,……“
夜越来越深了,这座南方小城万籁俱寂,路灯照亮空旷的街道,楼宇的灯光大多熄灭了,只剩下三三两两未眠人的窗口还亮着。其中一个窗户里,少年用他不甚清晰的发音一再地重复着某些句子,临时抱佛脚,而一个远隔几万里的家伙正吃着酸奶,对他每一个错误的发音喊No、No、No!
路鸣泽翻了翻眼睛,瞥了一眼路明非,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双手塞紧耳朵,翻了个身。
第三天早晨,丽晶酒店。
这是这座城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全球连锁,五星级,路明非知道这间酒店,因为叔叔最喜欢在这里的大堂喝喝茶跟朋友们聊天,一直让服务员续水到酽茶变白开水,这样花费不高,还能让他有享受世界顶级服务的优越感。
他坐在行政层的会议厅外面,外面不多不少,放着17把椅子,17个面试人每人一把椅子,不多不少。没有人要求他们出示任何身份证件,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踏进这间酒店的大门时,就有服务员微笑着说,是来参加卡塞尔学院面试的同学么?请跟我上行政楼层。然后他就被一个穿着套裙和十厘米高跟鞋的漂亮姐姐带到了这间屋子里,看见了他的熟人们。
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都在。还有些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的,也是他那所学校出来的,也有些是从未见过的。
“路明非?”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发出这样惊讶的声音,好似他出现在这个场合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对此路明非只好挥挥他手里那封信,咧嘴笑笑说,“我也是来……”他吞口口水,“面试的。”
然后气宇轩昂地坐到最后一把椅子上,椅子上放着一张表格和一支铅笔,上面是些名字年龄之类的东西需要填写。
……
随后不断有人进去出来,直到:”路明非。下一个是你“
整了整并不存在的衣领,跟着学长叶胜学长进去了。
他跟着叶胜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可以坐几十人的大型会议桌边只坐着一个笑得很甜美的女孩,和叶胜一样的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巾。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考官。”女孩站起身来,以典型日本风向路明非躬腰行礼。
”おはよう“路明非以一口纯正东京腔回礼。
”你的日语很不错,是系统性学过吗?酒德亚纪询问
“看过几部动漫而已了。”
叶胜坐在酒德亚纪的身边,打开笔记本,看着路明非,“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路明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他修炼了一晚上,这就要见真章了!
“你相信外星人么?”酒德亚纪轻轻柔柔地问。
“不信。”
“为什么?”酒德亚纪神色淡淡的,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反馈,“为什么会不相信呢?”
“如果有外星人,肯定会入侵地球了,如果入侵地球,就会进行战争了或者什么的,我就会看到我的父母了,也不会一直在叔叔婶婶家了。”
“嗯,好,外星人入侵地球……”
“第二个问题,你相信超能力吗?”
“不相信。也不能说不相信,你想想看啊,如果有人有超能力,他肯定会选择站出来领导大家,然后大家一起打击共同的敌人,跟组团打boss一样了。”
“不相信,也不是不相信是什么意思?”
“不相信应该是我没见过了,耳听为实,眼见为虚,你没见过你怎么说你能不能相信呢?”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肉体的?”酒德亚纪问。
唯物还是唯心?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如果是为物那么不应该出现像龙这样的物种,如果是唯心的,龙的实体又是确实存在的……
“我不知道。”路明非笑笑说”我可以放弃吗?但是我期待你们的回信。”
叶胜和酒德亚纪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可以,感谢你对卡塞尔学院的兴趣。”
叶胜起身,“我送你出去。”
……
深夜,叶胜坐在会议桌边,又一次翻检那些履历。
他抬头问旁边的酒德亚纪,“那个小丫头呢?一整天没看见她,面试也不来,她也是面试官呢。”
“不知道哪里玩儿去了,她跟着来根本就是来玩的吧?”酒德亚纪耸耸肩,“没办法,其实还是个小女孩啊。”
“面试结果怎么样?”门打开,一个人拎着手提箱急匆匆地进来,“我买了红眼航班的票,刚刚降落就直接过来了。”
那是个老人,风尘仆仆,鼻梁上架着深度眼镜,一头花白的头发蓬蓬松松,不是烫过而是不知多久没梳理过,一身邋遢的西装,一条肥大的裤子。
“古德里安教授。”叶胜起身,“我们一共面试了17个学生……”
“不要浪费时间!我只是来问路明非!我只关心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满脸紧张,好像他是学生家长而不是考官,“告诉我,路明非,他答得怎么样?”这德国血统的老家伙好一口流利的中文。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一眼,叶胜翻到了路明非的记录页。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感觉像是无厘头的笑话……“
古德里安教授欢喜鼓舞说:”果然是最优秀的学生,将正确答案放在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地方,这就是天才!“
”这……第一题,他不相信有外星人,因为如果有外星人肯定会侵略地球……“叶胜苦笑。
”完美的答案,我简直要被他感动了!“古德里安教授啧啧赞叹,“不愧是路明非啊!”
“有……有这么棒么?”叶胜呆住了,“第二题,他说不相信超能力,也不能说不相信……”
“完美!”古德里安教授斩钉截铁地说。
“这叫……完美答案?这就是……学院拟定的答案?”叶胜和酒德亚纪面面相觑。
“让我给你解释!”古德里安教授说,“第一题,他回答说他不相信外星人,首先我们研究的并不是外星人,而是我们混血种,混血种也是这个星球的孩子,所以,这道题,明妃给我们的意思是:我们与普通人并无区别,也是这个星球的孩子,凝聚我们这个族群的是共同感。第二题,一个事情的相信与不相信是由自己的目光所距的,如果我们并未进入学院,我们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龙,可以这么说,最一开始我们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龙,但是经过不断的研究以及证实我们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就是明飞口中的不相信,也不能说不相信。如果他说相信或是坚决的不相信,反而会减分。第三题他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诶……”酒德亚纪摸着自己的额头,“我是说,他说他不知道……”
古德里安教授抬头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知道他有那么强的血统优势,我会以为他偷看了答卷的。”
“不会答案就是……‘我不知道’吧?”叶胜抓头。
“答案就是‘我不知道’,他的血统决定了他的世界观,跨越两族之间的人,对于世界的理解也介于唯心和唯物之间,这说明了他的潜力。”古德里安教授大声说,“真正有潜力的学生,在对世界的理解上一定会存在这样的犹豫!”
“古德里安教授,你这纯粹是……包庇吧?”酒德亚纪苦笑。
古德里安教授愣了一下,摊了摊手,“好吧……是有点……不过我真觉得他答得挺好……”
“我理解学院会给予血统优势的学生很多方便,不过这样包庇……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叶胜摇头,“要是这样,我们还面试什么?”
“你们不懂,几十年了,才出现这么一个‘S’级的候选人,如果我们给出的面试结果是不及格……校长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了一眼,“真的是……‘S’级?”
“是,经过再三确认,他在所有候选人中的评级是‘S’,唯一的‘S’!这场面试,事实上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古德里安教授点头,压低了声音,“这是学院最高级别的机密,所以在出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一片肃静。
“啊!”亚纪忽然出声。
古德里安教授一把捂着心口,“你忽然鬼叫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糟糕的事,教授你心仪的‘S’级学生……他似乎对于自己的回答非常地失望,所以说完‘我不知道’后,他表示了弃权,然后直接退出了考场。同时他还说期待我们的回复”亚纪和叶胜面面相觑。
“答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弃权?等等,他说他期待我们的回复?”古德里安教授惊得像是要蹦起来。
“对,他说期待我们的回复。“叶胜苦笑。
”路明非这孩子应该已经对我们产生认同感,这就是S级血统的凝练感,他在短短的聊天中就认识到,他和我们一样是混血种,并且明确了要我们的回复,我难以置信,这就是S级的认知感!“古德里安教师严肃回答道。
“要挽回!必须挽回!我来给学生家长打电话!”古德里安教授摸索全身找手机。
叶胜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还是我来打吧……您这样会吓到学生家长的,觉得您居心叵测。”
深夜三点,万籁俱寂,电话铃声横穿路明非家的走道。
婶婶从睡梦中惊得坐起,扭头看见床头柜上那部电话响得无比欢快,几乎是在蹦蹦跳跳。
“你家死人啦?半夜三更打电话!”婶婶抓起电话,怒气冲冲地喊。
很快,她的怒容消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叔叔从被窝里坐起来,看见老婆头发散乱,目光呆滞,仿佛被雷劈了。
路鸣泽也被隔壁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扭头看见隔壁床上,堂兄在梦里舔了舔嘴唇,发出猪一样快乐的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