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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转眼两天过去在蓝源夫妇的不懈努力下展鹤总算把对他们的态度从人贩子提升到了路人,虽然依旧没有笑脸儿,可好歹见了不跑了真是令人欣慰

而在展鸰的不懈努力下,上到蓝源夫妇下到大树大宝等一干人等都齐刷刷胖了一圈儿……

晚上等展鹤睡了蓝源夫妇就道:“展姑娘,席少侠,你们看?”

两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等着展鸰的回答。

展鸰放在膝盖的手攥了攥,忽然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蓝源夫妇以为她临阵变卦都急得不得了刚要起身追上去,却听已经走到门口的展鸰丢下一句“明天一早就走吧。”

左右都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

这一夜展鸰没睡,也睡不着。

她把能打包的东西都打包了一份衣裳、零嘴儿、各色吃食并一一写了条子搁在里头该什么时候吃该怎么吃,都有。

席桐也没睡,也没劝,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跟在她后面看她忙活。

一直到外头公鸡叫了头遍,展鸰才如梦方醒的坐下,然后看着满桌包袱叹了口气。

“我这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儿行千里母担忧了呢?”

她的本意是说句笑话调节气氛,谁知事到临头才发现一点儿不好笑,根本笑不出来。

席桐看了她一眼,倒了杯热热的姜枣茶放到她手边,“想了就常去看看。”

说完,他又去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个地瓜,小心翼翼的拍掉外面的浮灰,剥去脏兮兮的外皮,露出来里面金灿灿热腾腾的瓤儿来。再从铁板上取下切开两半烤着的白馍,瞧着外壳已经微微泛出金黄,这才嗙嗙将一块卤牛肉剁碎了,又加了点辣椒酱和豆芽菜,做了简易版的肉夹馍,“忙活了一整夜,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胃又该难受了。”

他们这些人风餐露宿、三餐不定是常态,要么一连几十个小时没得吃,要么赶时间顾不上细嚼慢咽,久而久之,没几个肠胃好的。

展鸰本来没胃口的,可难为他一番心意,且瞧他吃的香,渐渐地也觉腹中饥饿,不知不觉将眼前的食物吃光了。

看着她面前空荡荡的盘子,席桐也放了心,又摸摸依旧干瘪的胃部,“没吃饱,我瞧着还有昨儿剩下的饺子,做个煎饺吧,你要几个?”

展鸰张了张嘴,倒也觉得烦闷暂时远去了,一狠心,“十个!”

席先生向来都是以沉默无声的眼神和表情、动作明示、暗示自己下厨,如今好容易亲自动手,不吃倒是对不起他一番心意。

席桐嗯了声,挽了袖子,将昨晚剩下的饺子拿出来,挨个分开,又倒了油在锅里。

饺子是木耳、香菇、虾仁的三鲜饺子,有些素,却鲜的很,如今加了蛋液做个煎饺,又是一番滋味。

他没怎么下过厨,可架不住手巧,做起来倒也像模像样,饺子底部金黄,上头也油亮亮的,更难得的是竟一个都没破。

展鸰心里总算欢喜了些,“瞧着往后也不必我下厨了。”

席桐瞧了她一眼,又去剁了姜末倒在醋碗里,这才连盛着煎饺的大盘子一道端过来,唇角微勾,“照葫芦画瓢罢了,趁热吃吧。”

整天看她做饭,便是个傻子也该会了。

这几天展鸰食不下咽的,都没怎么正经吃饭,如今倒有了胃口似的,又咔嚓嚓蘸着香醋吃完了大半盘煎饺,剩下的席桐都收拾了。

吃饱喝足的两人缩在高背椅子里烤火,懒洋洋的,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了下之前做任务时候的事,外头就渐渐亮起来了。

展鸰苦笑,想说什么最后又都统统咽回去,最终憋出来一句,“就这么着吧,我可不想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我自己还经常吐槽那种掏心挖肺给人养孩子的圣母电视剧呢,随缘,随缘吧!我去准备早饭。”

早饭是金灿灿的两样饼子,一个土豆丝鸡蛋饼,里头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外酥里嫩咸香可口一个冬日常有的黄番瓜饼,软嫩多汁,又带着瓜肉本身特有的清甜软糯,也十分好吃。

粥是腊肉蔬菜粥,先将肥瘦相间的腊肉切丁煎了,然后再与上等白米一同小火熬煮,快好的时候加入各色菜干儿,出锅后红黄白绿多色相间,不肥不腻,咸津津香喷喷,色香味俱全。

再弄一碟香油和香醋拌的风干鸡丝,点缀上绿色的芫荽,切一碟金黄流油的腌蛋,几样凉拌的萝卜丝、腐竹、白菜心等开胃小菜,虽不算特别丰盛,也很过得去了。

展鹤照样自己吃的饱饱的,饭后还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给展鸰看,展鸰笑着笑着眼睛就开始发酸。

“来,姐姐跟你说件事儿。”她冲展鹤招招手,小朋友就乖乖过来,搂着她的腰,仰着脸看她。

展鸰这会儿是真笑不出来了,她抬手摸摸小家伙热乎乎的脸,又指了指对面望眼欲穿的蓝源夫妇,“鹤儿,那是你的爹爹妈妈。”

其实这两日展鹤已经知道了,可就是不说话,听了这个就把脑袋往她怀里一扎,鸵鸟似的不肯接受。

“乖,”展鸰拍拍他的脊背,尽量委婉又轻柔的说,“爹爹妈妈很想鹤儿啊,你是小男子汉啦,先去陪陪他们好不好?姐姐呢,最近实在抽不开身,过几日同哥哥一起去看你”

话未说完,展鹤就拼命摇头,一双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服,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绝望挣扎的小兽。

蓝夫人看了,忙满脸堆笑的上前,又试探着伸手摸他的脊背,“我儿,娘想你想的肝肠寸断,你就当陪陪爹和娘,好不好?”

可这会儿的展鹤哪里听得进去,啪的一下反手打在她的胳膊上,干脆又绕到展鸰另一边,一边哭一边摇头,一张小脸儿水淋淋的。

被亲儿子推开的事实如同给蓝夫人来了当头一击,她的脸刷的白了一层,若非丫头扶着,只怕要跌坐在地了。

蓝源上去拍拍她的手,蓝夫人好像找到了情绪宣泄的闸口,也捂着嘴哭了出来,“老爷,他不亲我,不亲我,我们的儿子,他不亲近我呀!我不怨他,可是我恨我自己,是我无用,护不好自己的儿子!”

嫡子被抓一事本就是她的一块心病,数月来压得她快死了,如今好容易看见一点光亮,却骤然被告知这光不过是海市蜃楼,汹涌而来的失落和自责瞬间将她吞没。

她自责,蓝源又何尝不是?饶是他满腹经纶,此刻也说不出任何开解的话来。

作为父母,却让无辜稚子卷入,他们确实失职,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人哭,孩子叫,院子里乱作一团,谁心里都不好受。

展鹤已经哭得打嗝,流下来的眼泪把衣服前襟都打湿了,还在拼命摇头。

展鸰自己都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掉泪,又强迫自己板起脸,“鹤儿不是最听话的好孩子吗?就当去做客,成吗?你先走,过几日哥哥姐姐就去看你!”

她是真不想叫这孩子走啊,可瞧着蓝夫人那痛不欲生的样儿,若果然说出口了,只怕就要一尸两命……

再者,这本就是人家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在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强行留下?

想到这里,展鸰一咬牙,朝蓝源大声道:“大人还等什么,快叫人备车啊!”

听了这话,展鹤哭的越发大声,抓着她衣服的小手都泛白了。

见此情景,蓝源也有些不忍,可想到自己子嗣艰难,如今妻子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到底是吩咐下去,“备车,准备回驿站!”

今儿是最后一日了,考虑到妻儿如今的状态都不大好,他准备先在驿站休整片刻,明日一早便出发。

展鹤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稍后被抱上马车时也死活不肯撒手,展鸰一咬牙,干脆将外袍脱下来,一起塞到车上,然后猛的转过身,“走吧!”

小孩儿的哭声骤然放大,他试图手脚并用的冲下车,可是却被蓝源死死抱住,只得死命的扒着车窗,努力伸着脖子往后看。

展鸰不敢回头,生怕忍不住追上马车抢人。

蓝夫人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叫启程,马车嘎嘎响着,终于缓缓朝南边驶去。

哭声越来越远,展鸰把自己的掌心都掐出了血,席桐叹了口气,过去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抓起她的手使巧劲儿掰开,“何苦呢。”

“不,不走!”

沙哑稚嫩的声音随风飘来,两人俱是一震,然后齐齐回头。

就见不远处蜿蜒的道路上车队飞快行进,带着车帘不断晃动,中间一扇车窗中探出个憋得满脸通红的小脑袋来,一边哭一边朝这边撕心裂肺的喊:

“不走!”

“姐姐,不走!”

“鹤儿不走!”

“姐姐!”

有那么一瞬间,展鸰觉得自己像死了,大脑停止运转,胸膛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看,眼前只有刚才那幅画面翻来覆去的回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她呆呆的看着已然空了的大道,喃喃道:“席桐,你听见了吗?”

席桐知道她现在其实并不需要人回答,所以自己只需要安静聆听即可。

“鹤儿说话了。”

“他说,他不想走。”

“他喊我姐姐啦……”

席桐叹了口气,觉得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一点点变凉,便扶着她往回推,“回去吧。”

展鸰跟丢了魂儿似的,木然的跟着他走,走了几步,忍了几天的泪终于吧嗒掉下来一滴,烫得她的心都疼了,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一块。

鹤儿不想走,可终究是被他喜欢的姐姐亲手送走了。

席桐把她按在炕上,又点了火盆,这才瞧着她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他去取了药酒,掰开她的掌心上药,“别伤心了,等回头他们安顿好了,我陪你去看就是了。”

“不一样啊席桐,你懂的,”心里的疼痛完全压过了掌心的疼,展鸰长长叹了口气,“许是我自私了吧……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或许这一去就是永别啦。”

人都是善变的,而孩子,更加健忘。

或许现在还与自己难舍难分的鹤儿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投入到亲生父母的怀抱,而更多更精彩的新鲜事物也会逐渐占据他的视野,等全新的世界完全接纳他之后,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个姐姐吗?

人都是感情动物,而感情却是处出来的。

诚然,距离或许会产生美,但更多的,却还是距离。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再亲密无间的关系,当他们之间同时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截然不同的环境,无论多么浓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磨灭,最终消逝于无形。

古老而有限的回忆能支撑多久?谁也不敢说。

不管是亲人、恋人还是友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人不同,双方的差异会越来越大,共同语言则会随之减少,那些曾经被珍视的回忆也会耐不住一次次的冲刷,开始变得黯淡无光,最后支离破碎,彻底消散在成长的路上。

“席桐,”展鸰垂下头,看着给自己认真上药的席桐,“谢谢你帮我争取。”

她知道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席桐肯定跟蓝源说了什么,不然对方前后的态度不可能变的那样多。

席桐鸦羽似的两排睫毛抖了抖,没抬眼,“即便争取了,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展鸰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气,无限唏嘘的仰头看着房梁,“是啊。我只是不死心罢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即便争取了探视的权力,可于大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不然若果然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日后他们依旧会亲密无间的话,她又何必这样执着,这般伤心?

困兽犹斗,她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同知的儿子害了他老子,然后他老子又害了旁人的老子,众人见这次诸清怀雷厉风行,同时上报了沂源府知府和圣人,都知道他是要动真格的了,纷纷决定自保为上,素日里帮着王同知撑腰的也都一个两个哑了火,任凭他再如何上蹿下跳的打点也不敢冒头了。

开什么玩笑!

那诸清怀摆明了是算总账,贴出告示去叫差役日夜宣读,招了成百上千的百姓进来诉苦,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多年来积压的冤屈一朝爆发,简直触目惊心:喊冤的、叫屈的、递状纸的,不一而足,还有当场撞柱的,血流满地。

那王同知在黄泉州作恶多年,分明只是一介知州,然其穿着用度极尽奢华,庭院庄园修建的如同宫殿般华丽,身家丰厚不敢预估!短短几日,就有上百户农民来哭诉,说他多年来强买强卖,侵占良田数千亩又强行上门勒索收钱,但凡谁家开个铺子,若不提前打点好了,隔日必然有地痞上门勒索,若是不给,轻则有人隔三差五捣乱,重则晚上一把火点了,只叫你做不成买卖,落个家破人亡。

又有他们父子俩强抢民女,收受贿赂帮忙打点考试的,各类案件堆积如山,令人发指。

原本诸清怀只知道王同知有罪,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竟连科举考试都敢插手,试图左右朝廷用人,当真罪无可赦!

一连数日,诸清怀都带人彻夜忙碌,觉都顾不上睡,如今好歹才算有了点眉目。

诸锦心疼不已,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来催着,诸清怀越发感慨了。

既然是当官,就该为民做主,可为何有的人偏偏要祸害百姓?你自己勤勤恳恳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己也共享天伦,难道不好么?

诸清怀叹了一回,诸锦就帮他捶背捏肩,十分周到。

“说罢,你这丫头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日如此殷勤,必然有所求,快说了吧,省的爹爹日夜猜测。”

诸锦嘿嘿一笑,没口子的拍马屁,“到底是爹爹,果然慧眼如炬,女儿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诸清怀给的说的笑出声,摇头道:“你呀你。”

“爹爹,”诸锦给他剥了个蜜桔,眨巴着眼睛道,“这次若果然能处置了他们,是大功一件吧?”

听说都惊动圣人了,又牵连甚广,数据巨大、情节恶劣,许多百姓都说了,若是诸大人再治不了王同知,想来后头的官儿也没这个胆量,左右都是死,与其让王同知及其党羽继续作威作福,倒不如大家拼死一搏,上京告御状!

如此这般的,上头的人想压都压不住。

诸清怀点点头,想到这里有些激动。

他又联络了不少官员,一同发力,想来此番政敌一派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了,少不得要有人抄家灭族。

如此一来,国库充盈,圣人又可继续安插心腹,自然是高兴的。而圣人高兴了,自己一来无愧于天地良心,二来不怕说句世俗的,他也升官有望。

官大一级好办事。锦儿没了娘,又没有兄弟扶持,外祖家渐渐地就疏远了,小事儿小情倒罢了,可若是真碰上大事,也未必靠得住。而偏偏自己的兄弟又不靠谱……趁活着的时候,自己多往上升一级,这些家人也多些依仗,百年之后他也多放些心。

“那个,爹爹,”诸锦眼珠转了转,鬼兮兮的,“展姐姐他们此次,算是头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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