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后齐。

世人必然先捶胸顿足一番那惨死沙场的杏林儒士楚九峰。

而后便谈起当今剑道上驻足前十多年的楚峦，浸濡剑道大半生的男人不同于独行江湖的侠士，座下弟子分布各国，更有不少如今已扬名中原的宗师，同样为剑道开枝散叶。

无论如何，世人眼里，后齐二字和楚姓似乎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江湖上便是这群红尘客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落入朝堂上那群口腹蜜剑之众。

然而楚姓，却并非后齐国姓。

祥观六年，大魏突然对后齐西疆一带发兵，后齐主封时任兵部尚书的楚峦为镇西大将军，率一万铁骑往西平乱。

祥观七年，西疆战事异变，楚峦受困封州，不久战亡。朝堂之上一片悲恸，追赠上柱国，谥号武忠。

————

朱漆厚墙的大院，青衫白鬓男人捧书而卧，身后两个萝衫婢女皆持扇而立。

老爷痴文，此时自是不敢打扰，扇子靠着胸口的一团绵软。

时值春去夏往之际，日上杆头，光线也只是暖洋洋的洒着。

不知多久，暖阳醉成一抹红晕，二人也都染了些困乏，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搁下书，吩咐二人回房，独自一人迈出了院子。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后齐楚氏，未负后齐......”

面西而立，余晖将男人裹在其中，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男人头也不回，声音中似乎染了些文人士子的伤春悲秋：“墨儿，后日游猎，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父亲，楚党一派已经浸透六部和各支党，接应工作已经准备就绪。至于禁军方面，四位禁军校尉都是峦伯父的弟子，虎符已经在我们手里了。”被唤作“墨儿”的青年低头应到。

男人鬓角似乎更白了一分，双眼微眯着点了点头。只剩下皇帝手下的宦官集团和暗卫需要对付，但作为开国至今建功无数的世家，就连钦天监都直言“国祚一石，四斗在楚”。

单凭此言便可证明，楚氏根基是何等庞大，若非初代家主未怀开国之念，现在国姓未尝不可姓楚。

但若非情势所迫，他楚氏又何至迈出此步。

前家主，男人父亲曾任密阁大学士，同时身任国子监祭酒，一人身下尽出后齐半数文臣。大哥楚峦，剑道宗师，更是年轻时替老皇帝打下了半壁江山，将大魏向西逼退百里，才有了如今的昌盛王朝。

但二人都未得善终，身卧沙场，连全尸都未能送回。

“还记得先皇御驾亲征时，遭遇夜袭受困于封州，为护他逃离，我与你峦伯二人为其挡下四剑。”

“战后，先皇赏赐四张丹书铁券。如今铁券从未用上，楚氏却已被这后主打压得分崩离析。”

男人自言自语，他便是当今楚氏家主楚江，先皇曾言“楚氏一峦一江，二人一同便是山河社稷，可保太平。”如今楚氏在他手上叛离后齐，就连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楚氏其余几支没参与吧？”

身后青年微微低头：“没有……”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继续道：“父亲，为何不让他们参与，对付暗卫那边还缺人手……”

男人摇头打断了他，转头看向了这个他向来溺爱的孩子，他一生未曾纳妾，只有一位爱妻给自己留下这一子便撒手人寰。

“暗卫父亲自有打算，切记为父的话，待我将宫里暗卫处理，准时将禁军带入皇宫接应。”

“必不负父亲所望。”

男人独自回了屋，茶桌上的茶宠已经落了灰，但一旁的装订女子画像的檀木画框却泛着脂玉油光。

看了眼一旁的半开的柜门，地上散着撕裂的铁线粗绳，男人喃喃：“阿兰，楚氏会在墨儿手中重回开国盛况。”

“终究只是四斗，真不知钦天监那老监正说这话是否，心怀鬼胎。”

“不止他，都心怀鬼胎。”

另一房间里，刚才的青年遣散了下人郁郁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