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慕晴泠亭中商谈之后,俞文远随意寻了个错处,将自己身边的人全打发回了京城,自己则在杭州当地采买了一批下人,身契都在他手上捏着,孤身没有家人的最好,最大限度地杜绝了身边人被收买、胁迫的可能性。
也不过三五日的时间,俞文远身边从贴身小厮到院里洒扫粗实的婆子,都换了个干净。俞文远这次行事果决,干净利落,连萧岚洺听说了,都赞了一声,说他“不没老靖勇公风采。”
可惜慕府这边一帆风顺,被俞文远打发回京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俞文远传信回来,一封送到许氏手里,一封直接送到老祖宗案头,直言自己要陪着顾慕晴泠在杭州守孝,不可饮宴、不闻丝竹,与避世修行无异,这些下人有家有口,难免牵挂多,一心想回京城,既然这样,他就将他们全放回来,免得耽误别人全家团圆。
许氏接到信,还来不及生气,就听说福寿堂老太太那边发了大火,说谁家守孝都是清静度日,不事奢华,这主子还没说什么,这一群下人倒开始挑三拣四诉起苦来,竟还敢质疑主子的决定,想撺掇俞文远回京,让俞文远做那不孝不义的小人。
俞老夫人平日慈和,可真要生起气来,那也是不发作彻底不会罢休。徐夫人、许夫人还有柳夫人全被叫去了福寿堂,连俞恩荣都惊动了。别看俞恩荣在外面是靖勇公,谁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轻言细语,可到了俞老夫人面前,他也只能站在堂下,任老太太训话。
“我倒是不知道何时府上已经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主子做了决定的事,下人还敢置喙。怎么着,主子倒要看他们脸色行事了?!”老太太坐在宝座之上,一手杵着上好的黄花梨木凤头杖,手腕粗的拐杖被老太太跺得闷声作响。
这个时候许氏就不出声了,埋头站在一旁,打头的俞恩荣忙劝道:“母亲何须动这么大的气,下人不懂事,只管发卖了就是,您别气坏了身子。”俞老太太气得直喘,她身边的大丫鬟连忙轻拍着脊背帮她顺气。
“你也不用这时候来劝我,你身为文远的父亲,但凡你用点心,能让文远身边都是这些没规没矩的蠢货吗?”俞老太太指着俞恩荣说道,“我知道,文远是陪着泠儿在杭州守孝,保不准你们谁心里就不乐意,平日里也不知道私下嚼了什么舌根子。被这些混账东西学了去。我还在呢,这些下人就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耍花招,若是我走了,你们是不是要将泠儿剥皮拆骨给生吃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老爷太太跪了一地,俞恩荣惶恐道:“母亲这话从何而来,泠儿也是我亲外甥女,她母亲是我亲妹妹,万万不敢有那种诛心想法啊。”
俞老太太发作一通,心里的气撒出去大半,她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到俞恩荣头上,只是气急了总得找个人发泄,老二老三都不在家,几个儿媳见她发火都跟没了嘴一样不敢搭话,只有俞恩荣,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哄着她,可也承担了她大半的火气。
“算了,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赖你,你们都起来吧。”俞老太太缓了缓,才说道。众人站了起来,俞老太太扫视一圈,才看着许氏说道:“老二家的,我把这个家交给你管,你就给我管成这样吗?”
许氏连忙回道:“老太太息怒,是儿媳监管不力。回头我一定好好整饬。”俞老太太让一旁的小丫鬟将手里的凤头拐拿走,自己斜斜靠在宝座上,对许氏说道:“当初让你管家,原是因为你先头的大嫂身子重,不能劳累。你又求了我,我便答应了。后来你大嫂走得急,这府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所以管家之权就一直在你手上,我见你这么多年也算谨慎细致,便没多说什么。”
俞老夫人徐徐说道:“这公侯府上不比其他,府上的下人就是府里的颜面,下人忠贞耿直,规规矩矩,别人看了也会说我靖勇公府家风清正。若下人全都包藏着祸心,不等别人来笑我靖勇公府不像样,我们自己就先被祸害下去了!”
老太太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在说许夫人管家不利,从未被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过的许氏,面上一派恭敬顺从,袖子下的手却掐得死紧。
“行了,我老婆子也不说多了,免得讨嫌。你们自己心里都有点数,别让我以后去了下面都没脸见俞家的列祖列宗!文远送回来的这批下人也别留了,今儿就给我拉出去发卖了,也给府里立个样子,以后谁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靖勇府留不得他!”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这么一会儿下来精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便干脆了解了这件事。
俞恩荣见老太太面露疲惫,忙道:“母亲好好歇息,儿子就先退下了。”
等出了福寿堂,俞恩荣板着脸带着徐夫人回了正院。柳夫人看了看天色,对许氏说道:“二嫂,这天也不早了,我看接下去你也有得忙,我就先回去了。”柳夫人说完,也不等许氏回话,就悠悠闲闲地带着丫鬟转身往自家方向走。
许氏瞪着柳夫人离开的方向,眼里似要窜出火来。许氏身边的徐妈妈忙上前劝道:“太太,咱们先回去吧,听丫鬟传话来说二少爷找您,现在还等着呢。”
等许氏带着人回了自己的荷香院,还没进屋,她的二儿子俞文敏就迎了出来,说道:“太太可回来了,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俞文敏如今不过十五六岁,面容白净,眉目清秀。他跟他妹妹俞筱长得都更像许氏一点,眼睛偏圆,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俞文敏是许夫人的小儿子,平日里许氏疼他疼到毫无原则,只要是俞文敏想要的就没有不给的。
好在就算许氏如此溺爱之下,俞文敏也没有长成一个跋扈公子哥儿,只是性格幼稚了一点,总跟长不大一样,将许氏的话当成圣旨,说东不敢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