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无错正色道:“第一,我是正人君子,从不翻别的女儿家的院墙;第二,在下不才,刚好是去年的新科武状元,稍微有点武功盖世,区区几个家丁还近不了我的身;第三,今天我确实有正事找你。”
说罢便走到石桌旁坐下,点着那边的石凳道:“你也坐,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薛云初侧耳听了一阵,凌双双今晚怕是背不完那心法了,便走过去坐了。
袁无错见她真的如自己所要求那样坐了,而且就坐在他指的那石凳上,面上的笑几乎要压不住,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又正了正自己一张脸,严肃道:“你二哥他是不是中了二甲末名?”
薛云初望着他,一脸的你今天才知道吗。
他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脖子道:“照理说他根本考不上对吧?”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小心地向她看去,果然那张俏脸就变了颜色:“你什么意思?”
他今天是来作甚?揶揄揶揄二哥哥?那也犯不上找她啊。
袁无错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原本凭他自己是不是根本考不上这个二甲末名?”
越说越解释不清了,但是好在刚才薛云初也在思考这件事,这回看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明白的样子,倒是了解了八九分:这事儿确实有猫腻,而且他应该知道猫腻在何处。
她道:“确实,以二哥哥的才学和这两年作的准备来看,能考上三甲末尾都是十分悬的一件事。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袁无错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要说的是什么。”他舌头打了个闪,道:“是太子。”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面上的神色。
薛云初道:“恩,今天我也想到这一点,只怕是太子还未对二哥哥死心,这对舅舅家来说,真是一件祸事。”
她竟也猜到了,听到自己的话丝毫都不惊讶,哎。
袁无错道:“确实,如今他羽翼渐丰,有何丞相这样势大的外家,又有肖夏泉这样的智囊在侧,若有朝一日……只怕你二哥哥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薛云初心直往下沉。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简直就是注定的。
她站起来,情绪明显低落了,但还是强撑着道:“我知道了,袁公子能特地来告知,我心中十分感激,原本也只是猜测,如今证实了,倒好与舅舅舅母他们商议商议。若能早早为二哥哥娶一房妻室,也许……能躲过这一劫也说不定呢?”
末了,不等袁无错回应,便屈膝一礼道:“夜已深了,还请回吧,今日之事我先代舅舅舅母和二哥哥谢过,他日有机会再上门答谢。”
说完便转身准备回房去,反正他自己会翻墙,用不着人送一送。
袁无错看她肩膀都塌下来了,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就像是划着龙舟不小心丢了桨一样,十分不得劲。
眼看着她转身要走,便连忙道:“阿初妹妹不必忧心,咱们到时候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说不定咱们吉人自有天相,能把这事儿化于无形呢,你别担心了,啊?”
薛云初差点就被自己绊倒了:这像什么话?谁跟你是咱们来着,你自己才是臭皮匠呢!
她走得越发快了,脸上忽地有点热起来,颇有些恼他说话没脸没皮的,下次再来,一定让凌双双把他打出去。
袁无错见她头都不回地走了,直到看不见了才轻轻叹了口气,纵身一跃就出了内院,再走几个墙头便翻出了虞家的外院。
等在院外的袁四心里暗忖道:主子怎的也做起这翻墙的勾当来了,这不是他的活儿吗?
上了马车走出去老远,袁无错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有要紧事儿没说完呢!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让她走了呢?
太子在府里养小倌儿,私铸兵器,干扰春闱,勾结外家给晋王长子下毒,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但现在,他手里没有太多实据,连那些兵器都没找到存放在哪里。
倒是十三年前的先太子巫蛊、通敌案,他已经有了两个人证,如今他需要一个出首的人,将袁府摘干净才能动手。
这个人,他还没找到,他原本想好好地同她说一说——从她在死人堆里博出一条生路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也许这千头万绪他自己理不清,她是不是能看清楚,帮自己找到答案呢?
今天他原本是要来与她商议,都怪那月亮,怪那迎春花,教他晃了神,误了正事。
不过今日没说成也好,反正过几日他再来就是,翻墙这种事,有一有二就有三,等她习惯了,就不会跟个刺猬一样防着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踢了踢车厢道:“去望镜楼!”
武定侯世子这段时日来望镜楼也挺勤的,他满腹苦水无处可倒,一日一日地喝着闷酒。织霞姑娘他认识了有六年了,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能放松下来,才能不像个风箱中的老鼠一般两头为难。
阿娘吃斋念佛已经十几年了,看到阿爹跟仇人一样,更不提做什么夫妻了。原先他以为是阿爹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娘的事,如今看来阿爹房中除了一个通房,一个妾室之外,再无其他女人。那个庶弟也早早就送去了庄子上养着,从不曾接回府过;他和自己的爹对着干了许多年以后,自己也做了父亲,这些日子,父亲的头发白得很快,眼看着苍老了许多。
原本他出言劝了母亲,让她看在父亲这么多年一个新妾也没纳的份上原谅父亲,结果阿娘竟被他那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指着门外叫他出去。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