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如遭雷击一般,浑身哆嗦,眼睛瞪得极大,颤颤巍巍地冲凌双双伸出手来,嘴唇抖了半日才喊出一句:“幺儿!”
等回了虞府,凌双双都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她找到阿娘了,她的阿娘过得很好。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袁无错和莫应星二人知道了樊余偷偷跑出门,便派了人一路护送着他平安地到了汴梁,再暗中护送乔氏顺顺当当的到汴梁来寻子,这才叫她们母女俩在十几年后得以相见。
乔氏说自己到了樊家之后,也曾经尝试着去找过她,但那时她阿爹已经将家里的宅子输了出去,祖母带着她不知搬到哪里去了,敬德十四年澶州失守,她以为自己的幺儿已经没了。
神天菩萨保佑,叫她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几日,凌双双每日都带着樊余和乔氏在汴梁转悠,梁昀瑾那边也十分利落地抓到了当日意图截杀樊余的几名匪徒,严审之下,樊传樊值便从背后被挖了出来。
既然抓到了樊余,又得了樊传樊值两兄弟的罪证,十月乔氏便要带着樊余和凌双双回汾阳,一则让凌双双与自己多相处些日子,二来樊余知道了凌双双是自己的姐姐以后,便成日里缠着凌双双教自己武功,实在是难舍难分;三来,既寻到了彼此,自然要回澶州乔氏的祖坟祭拜,告慰祖先。
十月初三,薛云初挥别了凌双双,看着马车消失在了远处的官道上,这才返回来给袁无错去了一封信。
但一连过了大半个月,她都迟迟没有等到袁无错的回信。
这一日,新帝宣她觐见,一到上书房里,薛云初就觉出些不对劲来了。
瀚衡帝到底人年轻,脸上多少有些藏不住事儿,见到自己未来舅母的时候眼神躲闪,看起来既沮丧又虚心。
薛云初马上就想到了袁无错。
战报上赫然写着:泯州收复,袁将军与小莫将军趁胜追击敌军将领,拿下拓卢城后,再次推进并深入敌腹,在汖原与莫家军走散,已经失去音信三日有余。
战报走的是八百里加急,到今日粗略一算,袁无错已经失踪了有十四日了。
薛云初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他失踪了?
那一年他与莫世平走散的时候,他才十二岁,但是遇到了她,她救了他。可如今呢?谁能救他?
从宫里回了虞府,她便收拾了行囊,对段氏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与凌无我等三人轻装上马,直奔泯州而去。
十月底的风刮得如同刀子一般,叫她哪怕隔着面巾都剌得一张脸生疼,哪怕早就提前抹了华神医给的药膏,大腿内侧依旧磨得破了皮。一到歇脚的时候,从马上下来便觉得两股战战,疼得几乎无法站立。
行了五日,四人过了洛州。歇脚的时候,师徒四人在驿站寻了前一日的邸报来看,依旧没有袁将军的消息。
日夜兼程一路疾行,饿了便肯两口干巴巴的馕饼,困了便在马背上小憩一阵,跑死了五匹马,花了二十三日时间,薛云初终于回到了阔别九年的故乡:泯州。
等到了泯州城里,薛云初与三位师父师叔已经浑身酸臭,头发板结,若不是一身衣衫还算齐整,倒叫人看起来俨然一副乞丐模样了。
泯州城已经变了模样,城墙砖瓦破败不堪,城内商铺所存无几,农田杂草丛生,叫人忍不住心头一酸:曾经生机勃勃的泯江,如今也看起来如同一条死蛇一般,腥臭干涸,令人作呕。
到了莫家军中,薛云初顾不上歇一口气,头一件事便是去找了莫应星。
“郡主?”莫应星看到薛云初那副样子,忍不住吃了一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袁无错,他可有消息了?”薛云初直切主题,满脸疲倦但是双目清明地盯着莫应星,等着他的回答。
莫应星道:“郡主先不要急,你远道而来,先行下去歇息洗漱一番,待休整好了,我便与你细细说来。”
薛云初闭了闭眼道:“不用,既是到军中来了,便不需如此矫情,莫将军只需告诉我,袁无错如何了?”
莫应星沉默了,薛云初欲再上前一步逼问于他,被师父一把抓住胳膊道:“阿初,够了,先下去洗漱罢。”
“我不去,你倒是告诉我,他人呢?你们若是不好去找,我便自己去!师叔,给我把马牵来!”薛云初见了莫应星的反应,心头的不祥之感顿时叫她一颗心坠进了无尽深渊:他不见了,在荆国的地界上不见了。
她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去寻她的马匹,她要自己去找袁无错。
刚一转身,便觉得眼前一黑,连续奔波了大半个月的人这才身子一软,倒在了凌无我的身上。
在梦里,薛云初站在茫茫的草原上,在即将泛黄的草甸旁,踮着脚四处张望。
四周不辨方向,除了茫茫野草,半个人影也无。
“袁无错!”她对着远处高声喊叫着他的名字。
在那卢草原腹地,靠着黑龙驹闭目养神的袁无错忽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以为自己做梦了,怎的仿佛听到了薛云初叫他的声音?
袁隐猫着腰从高高的草中走到他旁边低声道:“主子,摸清楚了,主账三顶,里头住了什么人不清楚,但不会是小官;副账五顶,每隔半柱香就有人巡逻;副账外另有二十四顶帐篷,粮食在西边第五顶里头。四个时辰换防一次,每子时、辰时、申时换防,巡防队伍白日里五队,每队三十二人;夜里十二队,每队十五人。”
袁耀道:“主子,今晚整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