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跟谷雨去了米店。
店内伙计正在收拾,见掌柜的回来了,一窝蜂涌了上来,七嘴八舌追问县大老爷有没有将百里垢关大牢。
谷雨脸色不好,一句话不说,只是摆摆手让大伙退下,转身找了块干净的地请陆平入座。
陆平站着不动,示意他不必多礼。
谷雨也不坚持,微微叹气,自己坐了下去:“让陆大人笑话了。”
陆平笑着摇头,他并不认为谷雨此举失当,他错就错在没有事先告知金元,私自行事,否则以金元的性子,不至于如此生气。
有些例不是不能破,而是要找对方法。
“你也不必过于伤怀,大人在气头上,难免惩罚重了些,等他气消,或许会改变主意。”
谷雨抬头,眼里闪着希望:“陆大人此话当真?”
陆平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大人生性固执,吃软不吃硬,眼下他正在气头上,谁劝都不好使,只能等他气消,在想办法。”
“好,好,好,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就好。”谷雨总算松了口气,神色舒缓了许多。
他起身四处寻找一遍,没见谷济身影,抓过一个正在打扫的伙计问道:“可曾见到济儿?”
伙计摇头。
谷济自从到归县后就住进了星云阁,去找他梦中的那双眼睛了,许久未曾露过面。
又是个不中用的,谷雨叹气一声,只得自己前去钱庄取钱。
正要离开,门外跑进一个身影,在两人面前站住。
谷济抱着画,进来就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受伤?”说完瞥见陆平,又问道:“陆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平朝他一笑,说道:“我奉大人之命前来处理百里垢闹事一案。”
听到百里垢三个字字时,谷济脸色明显冷了下去,哼一声,在谷雨边上坐下,语气不平:“他不过有了个好爹在背后替他擦屁股,还真以为大伙怕他,要不是看在百里员外面子上,我早教训他了。上次在星云阁放过他,他竟然还敢带人在我地盘上闹事,简直岂有此理。”
陆平默不作声,暗自打量起两人来,惊奇发现两人眉宇有七八分相思,而且都姓谷,当下心里有了答案。
谷济还在愤愤不平:“要不是这几日我不在,大哥又性子太软,怎么能叫百里垢那小子欺负到头上来。”
谷雨性子软,陆平见他第一眼就发现了。
这也是金元为什么一定要他亲自跟谷雨走一趟的原因,就是怕百里垢去而复返,再行报复。
谷雨伸手拍了拍谷济,语气平和:“算了济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你既然回来了,就去钱庄取一千两银票,别让陆大人久等。”
谷济并不知道金元罚款一事,以为谷雨取钱是要修店用,说道:“左右粮食也所剩无几,不如直接存到济民堂,让灾民去哪儿领,省得百里垢又带人来找麻烦。店铺低价卖了吧,我们也不差这点钱。”
谷雨听到此话知道他误解了,这才同他解释道:“我正有此意,不过钱还是得取。”
谷济满眼疑惑:“为何?”
谷雨:“金县令知道我们的米是赈灾粮,认为我们敛不义之财,罚银一千两,还下了驱逐令,三日内我们必须离开归县。”
谷济听完立马不干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去县衙找金元理论。
谷雨急忙拉住他,劝道:“算了济儿,本就是我们不对,还是感觉交钱离开吧,不要再惹事了。”
可谷济是个暴脾气,哪儿能受这哑巴亏,说什么也不肯服软:“大哥,你不用劝我,金县令如果还有点良知,就会知道我们这么做没错,他凭什么罚银,凭什么下驱逐令?”
谷雨实在拉不住他,只得朝陆平求助。
陆平抱着剑站在一旁,对谷雨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找了快干净的地方坐下去了。
谷雨无法,只得由谷济离开。
金元沐浴一番,换了身常服,差人备轿,准备前去难民营视察情况,好尽快对灾情做出判断,让朝廷拨赈灾银,出门就碰上了谷济。
“金大人请留步。”谷济叫住了他,语气不善。
金元在轿门口站定,闻声屏退左右,朝谷济走去。
谷济:“百里垢带人在我大哥米店闹事,金大人不抓百里垢,反而对我们下达驱逐令,罚银一千两银,此举是否有失公允?”
金元看了他一眼,话音不疾不徐:“你若不服,钦差大人就在百里府,大可上告,不过本县听闻钦差大人嫉恶如仇,尤其憎恶那些鱼肉百姓的奸商,如果让她知道有人拿赈灾粮敛财,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根本不是敛财!”谷济语气激动,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凡是交上来的钱,都藏再米中,一并还给他们了。”
谷雨在公堂上并没有将此事如实告知,所以金元根本不知情。
他神色怪异,看着谷济不说话。
“金兄,你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怎么到了这件事上,会变得这般蛮不讲理?”谷济朝他靠一步,立即被衙役拉开了。
金元双手搭在腹前,面无表情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苦衷,本县如果不罚谷雨,那便是默许其他商人可以效仿此举,届时人人打着善举名声敛财,鱼肉百姓,你让本县如何对得起归县几万百姓,如何自处?”
谷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本县还是那句话,谷兄如果不服,烦请转道去百里府找钦差大人上告,钦差大人要是当真问罪下来,所有责任,本县一肩承当。”金元无意与他争辩,说完上了轿。
谷济看着远去的轿子,心里不服,但一时又找不到话,心中憋着气,回了米店。
陆平见他涨红着脸回来,又是两手空空,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谷雨朝他走去,上关心道:“济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谷济朝谷雨摇摇头,在陆平身边坐下,问道:“陆大哥,金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陆平低笑一声,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不拘小节。”
谷济摇头,“我是问他为官如何?”
这可把陆平问倒了,他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
金元是好官,他面对不平事会据理力争,还弱小一个公道,但绝不是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