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管家来传话:“小姐的几个师傅,近日都要回乡扫墓,老爷说学业停几日,这几日,小姐可歇息一番。”
起初几日,闻人嘉还很开心,睡到日上山竿,还有人伺候,也算体验到了当小姐的滋味。
自从被叔叔带来京城,十年了。闻人嘉每日都被安排学习,从女戒到女红,从书法到兵法,从绘画到围棋,从礼仪到武功,没有一日空闲。
突然停下来,过了最初的新鲜劲,闻人嘉渐渐有些无聊,期待着武师傅回来后,去城外茶园练功,去河堤看人放风筝。
现在只能待在阁楼的闻人嘉,并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安排,只是渐渐觉得,师傅不会回来了吧,茶园练武,只怕再也实现不了。
能期待,还能成真的念想是天明日落时分,远处柳树上按时响起的叽叽喳喳声,这是闻人嘉能感受到的唯一生机。
看着整日坐在窗边,拿着泛黄信纸的闻人嘉,腿压麻了都舍不得把眼睛从窗口挪开,丫鬟彩月很担心,酝酿着说些开心的事。
“小姐,不下阁楼,是待嫁闺秀的规矩。老爷,该不会给你瞧好人家了吧?”
闻人嘉心中咯噔一声,握着姐姐来信的手,不由自主地拽紧了几分。
姐姐闻人晓信中说“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这也是闻人嘉想对姐姐说的话。
要是嫁人了,还能回闻家村,还能见到姐姐吗?
咚咚咚……
大晚上的,谁来敲阁楼的门,彩月犹豫片刻,还是顺着狭窄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去开门。
“夫人,怎么是您呀?”
杨氏没好气的用手指戳着彩月的额头,“怎么,这么不待见我?快叫嘉儿下来。”
闻人嘉已经听到婶母的声音,心中满是欢喜,不待彩月来叫,拽着信,蹦蹦跳跳地跑下来。
“哎哟,慢点,别摔了!”
杨氏和彩月连忙来扶闻人嘉,闻人嘉一到地面,赶紧拽住婶母的胳膊,凑到杨氏身前,“你怎么现在才来,这几日,嘉儿无聊死了!”
杨氏也握着闻人嘉的胳膊,眼中泛起泪花,抿了抿嘴,没有回答闻人嘉的话,而是盯着闻人嘉手中的信。
“嘉儿,你想回家吗?”
闻人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严肃的婶母,有片刻茫然,随即点点头。
杨氏长呼一口气,抬起眼,温柔又坚定地看着闻人嘉,“那就听我安排。”
半个时辰后,幕僚敲响闻人语的书房门,闻人语赶紧开门。
“怎么样,人手备齐了没?”
幕僚流下眼泪,摇了摇头,“老爷,隔壁院子起火,烧到了我们西院,风大火旺,西院快没了。嘉儿还在楼上,恐怕凶多吉少!”
闻人语探出头,看向西院的方向,隔着花园和厢房,远处有隐隐火光,他下意识询问,“阁楼锁了吗?”
幕僚嘴角抽抽,连忙抬袖掩面,声音哽咽,“锁了,楼梯太窄,护院很难冲进去开锁……”
闻人语后退几步,不时点头,心中感叹,“果然天助我也,嘉儿,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叔叔可什么都没做!”
过了片刻,闻人语看到幕僚还在等着自己的回复。
“西院都没了,嘉儿恐怕已经遇难,让护院去救活着的人吧,别让火烧过来。”
“夫人和公子们,出发了吗?接应的人,安排好了吗?”
幕僚一一回应,脚步沉重地离开书房。
站立在船头,穿着丫鬟服饰的闻人嘉,拽着手里尚有余温的新信封,看着火光越来越远,耳畔传来船桨有规律的划水声,心中百感交集。
彩月很不舍中丞府的一切,可夫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罢了,过好眼前吧,反正小姐在哪,她就在哪。
彩月拿了披风走到船头,“姐姐,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闻人嘉点点头,随着彩月回到船舱。
船舱狭窄,但温馨,小桌上点了灯,碟子里有三块梅花糕,炉子上煮着茶,满屋茶香。
闻人嘉盘腿坐下,打开婶母的信,入眼是娟秀的字迹。
“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看着信上的两句诗,闻人嘉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字写得这么好,可怎么用别人的诗,也不自己写点东西给我?”
话是嫌弃的,手是诚实的。
闻人嘉眼角眉梢带着笑,把信叠好塞到袖子里。
其实婶母也用自己的话做了道别,闻人嘉想着分别前的情景。
杨氏把不情不愿的闻人嘉推上船,“走吧走吧,快回家!”
“以后不要太温顺了,终于摆脱了别人的安排,要高兴!”
“以后,要把选择握在自己手里。”
“回家”,熟悉又陌生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