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天下午做心脏造影,要不要安装支架,林杉兄妹仨人已达成共识:若能每年住院一二次,维持身体现状,则不选择安装支架。若心脏造影显示严重程度已危及生命,则听大夫建议,安装支架。
尽管理智上这样理解,但林杉心里还是默默地为母亲祈福,愿她的心脏状况比自己预想的要好。
林杉对母亲心怀愧疚。林杉兄妹仨人,自己为长兄,下有一弟一妹。论经济条件,数林杉混得差,但他却是父母最牵挂疼爱的那个人。这份无法偿还的疼爱,始终让林杉有一种负罪感。
但更深的负罪感还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父亲。林杉入疆工作二十一个月,父亲病逝,终年七十岁。二十年前,父亲得过脑溢血,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算是老天眷顾,父亲大病初愈后,又活了二十年。
提及父亲,林杉难以释怀。二十年里,无论是从体恤关爱上,还是从经济上,自己能回报父亲的,寥落晨星。反倒是父母,不断在经济上给林杉以资助。
所以,父亲走后,林杉始终有种做人的失败感。但这种失败感,还没有把他彻底敲醒。因为那时,佳德集团还花团锦簇,自己一边挣着万把块钱的工资,一边将几十万资金放在企业里吃高息。他还是活在别人编织的梦幻泡影里。
父亲已离世近六年。回想父亲的音容笑貌,彷如昨日,但已隔世。这六年里,林杉始终在为华晨殚心竭虑,被老邬驱驰,跟着他指哪打哪。客观地讲,华晨纺织是林杉年过半百最大的一笔投资。背井离乡,舍家撇业,投入的钱是钱,精力是精力,才智是才智,情感是情感。只差把身家性命都放进来。到头来,攥在手里的,只有一把盖着红章的欠条。
佳德集团破碎后,成千上万的林杉们随之破产。时至今日,除了没挣到钱,倒是挣下了一堆好口碑,还有令人唏嘘叹惋的穷途末路。
林杉长这么大,从没像现在这样危机重重,他卡在尴尬的当下,既无法挥别过去,又无法开辟未来。
晚上林杉与母亲通话,恰妹妹在床边。林杉又与妹妹说了会话。妹妹说,她已将兄妹仨人的意见告知给主治大夫,尽量争取保守治疗,不给母亲安装支架。
到底怎样,还得到明天看心脏造影的情况。林杉又对妹妹客气一番,说了些自己不在母亲身边,让她辛苦类的话。
妹妹当着母亲的面就叫屈。说:“哥,你看我这么努力,咱妈看女婿(林杉妹夫)都顺眼。咱妈太能挑事,女婿见了她,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
林杉引导母亲:“你和我爸这辈子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养了这么个闺女。这样的闺女、女婿上哪去找?你还不满意!你犯心脏病,一个电话,夫妻俩就从县城赶到省城,及时把你送医。这样的女婿,你自己的儿子也做不到!”
妹妹说:“对咱妈来讲,她自己生的孩子都是一朵花,完美无缺。女婿和儿媳都不行。”
林杉兄妹二人一唱一和,母亲就在旁边听着他俩说话。他俩怎么说,母亲也不会当真,也不生气,就像听笑话或听相声。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家长里短,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她难得的幸福时光。
稍晚时间,妹妹在家庭群里预告了手术时间,大概是明天下午三四点钟
这几天,林杉被科技资金误打入封冻账户的事,弄得劳神费时。
主管部门围着华晨纺织,不断地要这要那,总之,事出后,他们在极力地为自己开脱责任,千方百计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联。
老钟和林杉,坐坐实实地被项目主管部门的负责人堵了一个下午,为了给他凑材料,老钟又临时把业已下班的出纳叫回来加班,给他出具账目流水。
负责人是个光头,这哥们太能缠人,弄得老钟差点吃不上晚饭。趁着他暂时离开的半小时,林杉催促老钟赶紧去吃晚饭。林杉晚上不吃饭,由他专候光头哥。
光头哥回来后,林杉带他先去食堂吃完饭。再次回到总经理办公室,老钟已吃饭后返回。
别的材料都已凑齐,唯“承诺函”还得按上级部门的意思修改。光头哥把承诺函修改的意见说出来后,老钟不好意思直接封他,就托辞说:“这个承诺函的内容事关大额资金,需向公司的两个股东请示。”
光头哥雷厉风行,当场就让老钟给国投的柴正居请示。老钟给对方打电话,对方未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