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河边,像伍尔夫一样在口袋里装满石头,然后去体验人生的最后一部分。”我的脑海里流淌进了一汪清澈的水,在树荫遮蔽透出的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亮,水流从我的左眼流到脑后,顺着脊柱沿着沙发靠背延展开。咨询室的四周开始变得潮湿。
我紧接着说,“这是Plan A。Plan B是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安静地生活,因为还没有死去,所以尽量活着。”
D国的海港在凛冬是湿冷的,我裹着棉衣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双手冰凉到感受失去触觉,只剩下麻木。牙齿在打颤,我看着太阳落下的地方从微微亮的橘黄色变成浅蓝色,浅蓝色又慢慢转为深蓝了,然后群星升起,月亮不见踪迹。
我饿极了,头晕目眩。如果我愿意,我其实可以去不远处的商店里买一些东西充饥,那里有各种油炸的零食,还有在设备里翻滚的熟食,牛奶也是温好的。但是如果我决定要去,就要走的快一点了,那里规定的是八点下班,但是今天上班的兼职是我带的学生,他估计是要早点回到出租屋写期末的大作业了。
算了,其实饿着也是挺好的,饿的时候人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敏感,对当下的记忆也会更明晰。如果可以,我想把眼前的山、海、深蓝群星的天空都印刻在灵魂上,带着如此美丽的孤独去更远的地方。
这些年我攒了一千多万,下午的时候分成三份转给了家人,然后把手机摔碎,电话卡和身份证之类的物件都放在微波炉里烧毁了。零零碎碎的,全都撒在了城市的角落里。走一路撒一路,好像在撒爱人的骨灰。
“但是,我走之前不想欠任何人的,所以我会确保把所有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干干净净的离开。”摸了一会儿珊瑚绒就有点湿湿黏黏的了,没有刚才舒适的手感,我低下头看了眼鞋子,脚趾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麻木地失去知觉了。
水冰凉,我安静地向深处走着。水灌进了我的鞋子,浸湿了裤子,然后是秋裤,秋裤紧紧贴在腿上,刺骨的凉意瞬间渗进了骨髓。棉衣在水中阻挡了一段时间的冷意,但没多久也被海水攻下了。
我惊讶地抬头,目之所见的水变黑了,并不是在岸边看到的、在湛蓝天空映照下发光的水面,而是如墨水般、从更深更远处强烈涌动着的,绝望的死神。
他召唤了我的一生,他的召唤使我无法在生人的世界里灿烂的存活,他的力量是那么那么的强大,每个早晨和夜晚,他在我耳边低语和怒吼。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呼啸而过的汽车带来他的尖叫。在课堂上偶然望向窗外,他是停留在树枝上的黑乌鸦。有时轻盈的云朵也会传来他的讯息,让我接受命运,接受召唤。
但现在,我被真实的死亡恐吓到难以迈出下一步。可是身后的岸那么远,卖熟食的店已经关门了,如果可以,我想要吃一根热狗,单单一口也行。妹妹现在在做什么呢?吃饭了吗?跟男朋友吵架有没有和好呢?
脸上有东西滑下来,我觉得大概是眼泪,水已经抹过了胸口。爸爸妈妈有没有订去他们说了很久的景区的门票呢?
身体奇迹般地发热起来,我甚至想要脱掉棉衣,这是不是启程的信号了呢?我闭上了眼睛。谢林,你过得好吗?
“嘿!抓到你了!我就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