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鑫不喜欢这位二少爷。
一路紧赶慢赶,阿鑫终于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肉铺。
肉铺的门面只是简单的木板拼接,开了朝街的小门和做买卖的窗口,甚至连招牌都没有,历尽沧桑而又毫不起眼——隐匿在史诗卷轴的背面,湮灭在蝼蛄蚍蜉的赶车谣之中。门前石阶上有些潮湿,兴许是清晨雨水留下的痕迹。阿鑫掸了掸铺内的浮尘,便卸下小板车上沉甸甸的猪肉,来到熟悉的窗口前,在熟悉的案板上操起斩骨刀切割肉块。
“早啊,阿鑫。”
甜美的嗓音像微风拂过山岗,阿鑫一时没回过神来。猛抬头,是对面那青青姑娘倚在她的花店门口正冲他笑呢。
说起来,青青姑娘在这小街上像是黄土堆里长出了一束月季花。
在一个平凡的下午,一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少女走进了这条人来人往的巷道,一头乌黑长发垂至腰间,轻风摇曳裙摆,暖阳抚摸发梢。细看容貌,丹唇难掩皓月齿,蛾眉犹饰剪水瞳,未施粉黛却明艳动人,正似这清潭幽莲,更赛那古刹寒月。如此天然而成的美人,阿鑫平生第一次见着。那姑娘在一间挂着出售牌子的药店停下了脚步,似是嗅了嗅那药草香,自语了一句:
“就这儿吧。”
于是,这片街市里有了第一家花店。
卖花,这在阿鑫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柴米油盐尚不能保证,何来买花的情趣,也只有那些丰衣足食的灵修者们有这般雅趣。那小小的花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阿鑫从没见过的奇花异草,青青姑娘说它们来自遥远的南方,从这王国南部继续南下,阿鑫已经失去了概念,那肯定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青青姑娘的花店平时也没什么顾客,只偶尔会有一些衣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侍从前来订购,但她也不在意生意的好坏,总是脸上带着暖人心扉的浅浅微笑。听卖布的二狗说,青青姑娘也是灵修者,曾见过她施法哩。灵修者喂饱自己的肚子那可和鸟儿飞上天一样简单。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啊,小心!!”
青青姑娘忽然惊叫了一声。
阿鑫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把斩骨刀砍在自己的手掌上。心里一惊,脸上浮现出几分羞赧。
街道上正路过一个行色匆匆的黑袍路人,全身被包裹在黑色布料中,斗篷下隐约露出的两鬓已是雪白,大概年事已高。黑袍老者为这声惊叫侧目,看向亭亭玉立的青青姑娘。两人目光即将交汇时,尽管隔着街道,阿鑫仍感觉青青姑娘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些惊慌。她迅速转身,隐入花店之中。
正当阿鑫愣神之际,黑衣人转过脸来——
一双凹陷且深邃的黑色眼眸占据了阿鑫的视野,似乎脑中的所有思绪都被这目光洞察,而阿鑫在这双眼睛中看到的,是整个宇宙扑面而来,带着苍莽的旷古气息,能在顷刻间将他这个凡人碾碎。
这种突如其来的精神洞穿让阿鑫喘不过气来。
但那眼眸里又出现了些情绪波动。
似乎是……忧虑?
黑袍人收回了目光,匆匆离去。
随即,阿鑫猛地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取了灵魂。他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会如此的陌生——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街上的凉风溜进了肉铺,一个小小的黑影也随风飘荡进来,在空中转悠了几圈,最终慢慢落地,安静地躺在阿鑫的手边。
是一片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