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姐姐!”
另一道更为稚嫩的少女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是气喘吁吁着跑来的宋婉茜。
从塾斋放学的那一刻起,宋婉茜就想着赶紧回家远离墨辰安那个冷酷傲慢的小魔王,回到母亲和自家屋檐的遮蔽下。规模惊人的墨家府园像一个大大的花园迷宫一般,各条走廊路径在花草掩映中交错联结,也只有像宋婉茜这样从小生长在墨家府园里的孩子才能精确地找到回家的路径。
每走过府园的一个拐角,宋婉茜就时不时朝着墨家雪白的围墙上狠狠地挥舞自己细嫩小巧的拳头,仿佛把墙壁当作墨辰安俊俏且带着讥笑的脸,要发泄一下自己积蓄已久的怒意——只是引得路过的仆役们连连侧目。少女的心事藏不住,这心事也包括对某人格外的怨恨。
墨辰安,我一定会让你为你的刻薄付出代价!
正当女孩愤懑地紧咬着她娇嫩的嘴唇,三步并作两步地穿梭在宅院之间的时候,耳畔传来三四个侍女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这才得知墨辰安和墨宇打起来了。一想到塾斋里的情景,宋婉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头便向侍女口中的事发地点奔去。尽管“小魔王”不可能是因为她被老塾师忽视才出言嘲讽墨宇,但在宋婉茜眼里,这两位少爷今天的冲突跟她还是有一些关系。宋婉茜不想承认的是,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对墨辰安的担忧。
……
宋婉茜震惊地看着满脸是血倒地不起的阿翠,连忙跑到阿翠身边,雪白的小手将那惹人怜惜的流泪美人抱入怀中。
“阿翠,阿翠……这是怎么了,是谁打的你?!”
“是,是……二……二少爷……”阿翠本是咬着下唇默默抽泣,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暴雨倾泻,肩膀剧烈颤抖着,衣襟早已被打湿浸透,活脱脱一个泪人儿。
宋婉茜愤怒地转头,瞪了几步外有些手足无措的墨家二公子一眼,大眼睛里几乎要甭出火焰来,旋即少女使劲把阿翠从冰冷的地面扶起,挽着她的胳膊扭头就走。
“阿翠我们走,俺娘给你医。”
言语里轻轻柔柔,但离去的步伐蹬得震天响,满是气愤的意味,墨辰安的耳朵里“咚咚咚”的似是敲起了大鼓。
这叫什么事……
墨辰安有些郁闷。虽说阿翠是他伤的不假,但方才他被墨宇的挑衅和母亲的失踪乱了心神,阿翠千不该万不该此刻来叨扰自己。
不就一个下人吗,打了就打了,那咋了……
墨辰安负手漫步,穿行在属于他家族的楼阁宅院和池塘花木之间。正如眼下,有时他也会感到一阵孤独——作为地位高不可攀的家主之子,这偌大的府园内竟没有同龄人是他的伙伴。
“朋友”——墨辰安对这个词太陌生了。
就连墨宇那样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都有一个永远支持他的妹妹墨菲和一帮厮混玩耍的墨家子弟,而他墨辰安,从别人眼中看到的更多是敬畏和卑微,而没有温暖和友善。实际上,在看到宋婉茜对阿翠关心安慰的时候,他尚未成熟的心灵里有一种类似吃醋的怪异感受,很不是滋味。
他平时对宋婉茜冷嘲热讽,对下人轻蔑倒是其次,更多的是无人搭话心生寂寞,就拿这资质欠佳的伴读当消遣。但真看到宋婉茜对自己心生怒意照顾别人的时候,少年心里也不好受。
也许我这样的天才注定孤身一人,他们都不配与我为伍。
要是母亲在这儿就好了……
墨辰安盯着坚实平整的石砖地面,连着踩死了几只慌不择路的蚂蚁,转念想起父亲还有事找他——传这茬事付出了血与泪的代价。
……
墨家总管宋晏勤勤恳恳,被家主赏赐带着家人单独住在府园西边一间偏房别院里,在下人中也是少见的待遇。妻子陶氏将一手粗浅的医术带进墨府,专门为下人们医治风寒外伤之类的病症,颇受仆人们尊敬——要知道,下人得病,大都只能等死。
正是清闲日子,陶氏坐在院子石凳上手摇蒲扇,煮着一炉不知名的药材,院子里药香四溢,安宁清静——但这宁静很快被一串少女凌乱的脚步声打破。
“娘!——”熟悉的喊声将陶氏惊起。
“娘,阿翠被墨辰安打伤了,您快给她止血治伤吧。”宋婉茜挽着阿翠的手跑进院子里,急切地望着母亲陶氏。
“哎呦,伤得不轻呐,阿翠,去里屋躺着,给你先敷点草木灰。”
“谢过陶大娘。”止住眼泪的阿翠微微屈身行了个万福,眼眶发红。
陶氏牵着阿翠正往里走,转头又瞟了自家女儿一眼,不轻不重地在宋婉茜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打了一下,补了一句:“二少爷何等尊贵,往后规规矩矩,再不可直呼其名。”
“女儿知错了。”宋婉茜眉眼低垂,低声应道。
这间厢房前厅装修朴素,只有两把樟木交椅、一张四方木桌和一张矮床潦草地摆在中间,墙边是两排暗棕色漆柜,格位小巧工整,大概是放药材书卷用的。
宋婉茜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给阿翠敷灰止血,母亲给人治病的画面她从小看过不下千百回,很多烹煮汤药的法子在耳濡目染下也逐渐学会了。
“别傻站在那儿,院子里的药汤还要文火煮上半个时辰,去替我煮着。”陶氏打开抽屉翻找药物,口中不忘轻声嘱咐。
“知道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