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秦洵是在午间趴桌上睡得口水横流时被人硬生生揪着领子提起来的,还未睁眼便听周围嘈杂一片,他就着这副被人抓领子的姿势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到面前妇人一张气到扭曲的面孔,涂着深色胭脂的嘴唇开合着骂骂咧咧,尖尖的指甲直戳上他脑门。
秦洵笑起来,带着些初醒的慵懒:“夫人,借一步说话?”
楚夫人一把甩开他,咬牙切齿:“当初我就说过,你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洵顺着惯性摔坐回椅子上,闲闲地理了理乱发:“很光彩吗,要在这儿说?”
于是几人转战学室外池塘边上。
这借一步也并没有什么用,原本在学室内的同窗们唯恐天下不乱地一股脑跟了出来看热闹,有的还去宿房和饭堂将自己同伴唤了来,围观者反倒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
楚夫人怒不可遏地攥着楚天问手腕将他掩在身后,好像面前的秦洵是什么脏东西一样生怕沾上,劈头盖脸朝着他一通责骂。
秦洵笑倚着池边柳树由着她骂,既不回嘴也不插话,耳中听着楚夫人骂言混杂着周围同窗的议论,大致理清了今日之事。
原是某个家里同楚家交往频繁的官家子弟休假回家时将学馆里最近为人津津乐道的断袖八卦当笑谈说给了父母,他母亲在官夫人们小聚时说了出来,楚夫人大惊失色,匆忙离场。平州学馆正设于南郡,楚夫人家都没回便直接赶到学馆,生怕晚了一步自家这个宝贝儿子清白不保。
秦洵恶劣地想,楚夫人其人不擅经营人际,那位官夫人八成为了故意给她难堪做了好一番的添油加醋,才叫她如此气急败坏,不顾体面地找上学馆来闹事。
楚夫人口不择言,大致意思便是从前楚天问结识秦洵带回家做客几回她就瞧秦洵此人不是什么正经货色,男人家生了一副妖容媚眼的狐狸精相,平日里搔首弄姿招摇过市,她早就叫她的问儿不要和他过多往来,他们家问儿拉不下脸,如今果然被秦洵连累闹出了事。她一口咬定是秦洵心术不正行为不端勾引骚扰了她儿子,污了她儿子的清名,害得她楚家脸上蒙羞,警告秦洵离她的儿子远点,否则可别怪他们楚家动用关系把他从学馆里赶出去。
秦洵折扇敲了敲额,笑问:“你家问儿这么和你说的?”
“问儿是个心善的孩子,从来不拿腌臜话说人,可你秦微之是个什么货色,你别当旁人不知道!你自己问问你这一圈儿同窗们,谁不晓得你的德行!”楚夫人说着攥住楚天问手腕的手紧了紧。
“娘”楚天问踌躇着想制止母亲口出恶言,被楚夫人回头狠狠一瞪,小心觑了眼秦洵脸色,慌乱地别开眼。
秦洵心下叹息,楚
慎行啊楚慎行,你这人处处都好,就是一对上你爹娘就孬得不行。秦洵是相信楚天问这个人并不会主动反咬一口泼脏水给他的,只是此时楚天问八成没想到会闹这么严重,怯了,总之不敢出言解释。
眼下这阵仗,在整个平州大大小小官家的子弟们眼皮底下,但凡楚天问承认一句他上不得台面的特殊癖好,楚家的脸面基本就丢了个干净,他这个人也毁了个七八成。
而楚夫人想的,十之是左右传言已经不可遏止,倒不如彻底闹开,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股脑推到秦洵身上,好将楚天问从中撇个干净。
楚夫人此言确实很有效果,秦洵一直以来处处得罪人缘极差,楚天问却是为人谦和友好广结善缘,出了事旁观者不免一边倒偏向了楚天问。
当即便有个歪嘴的同窗出声附和:“我就说嘛,肯定是秦微之对楚兄心生歹念,楚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身边一个大粗眉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还看过秦微之没事还对陆恣意拉拉扯扯的,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初瞧秦微之此人就莫名不喜他,原来他骨子里就心术不正!”
“正是如此,真是恶心”
“我也同郭兄一般想法”
难怪世人常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古人诚不欺我也。秦洵漫不经心地捞过一枝柳条,折下顶端鲜嫩的一小段放在手里把玩着:“夫人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介不介意秦某问个事?”
“你还想纠缠什么?”楚夫人面色紧绷,生怕他说出什么对楚天问不利的话。
秦洵轻笑:“不必紧张,夫人的指责训斥句句有理有据,秦某无话可说,只是想问一问夫人此番来平州学馆闹这么大阵仗,楚郡令是否知情?”
楚夫人一噎,秦洵暗笑。
楚夫人此等市井泼妇之举简直是下策中的下策,楚郡令何等精明的人,自家儿子出了丑闻,他定是会算计周全地将事情完美揭过,绝不可能这么不动脑子火上浇油扩大事态,只是他算漏了家中这个行事鲁莽的愚钝妇人,怕是得了信之后这会儿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赶想力挽狂澜收拾烂摊子。
秦洵靠近两步,楚夫人警惕地带着楚天问退了退。秦洵压低了声音,只让她二人听见:“夫人闹完了,舒坦了,可想过如何收场?”
“不如,我帮你一把?”秦洵笑看着楚夫人身后的楚天问,眼眸一眯。
慎行兄啊,几年朋友情谊你待我不错,兄弟不难为你,不过你拉我挡箭,总得让我略施小惩,讨点代价回来。
秦洵猛地上前作势要抓楚天问,楚夫人尖叫一声,身体遮掩着楚天问急急后退,不注意被池边碎石绊了一下,楚天问急忙扶住母亲,
却被楚夫人撞得踉跄几步。二人本就退得离池边极近,这一踉跄母子二人双双跌入池中。
围观者大惊。
“怎么回事!怎么掉水里了!”
“是不是秦微之推的?”
“不是吧?虽然我不喜欢秦微之,但方才他没碰着人啊。”
“好像是楚夫人绊着石头自己摔的。”
秦洵故作惊状:“啊呀,秦某不过想与慎行兄说两句话,不想夫人厌恶秦某,避让太急,意外,意外啊!秦某不会水,诸位同窗快快救人啊!”
这帮忙着议论的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池边靠拢,跳下去两个去捞楚家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