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下来后,方才正式开始除夕宴。
瞧着眉眼间隐有忧愁的老妻,杨兴长撇了撇嘴。
“年后他就回来了,以前也不是没在外面过过。”
杨夫人可不是温婉性子,但碍于这么多小辈在,又是除夕,隐蔽剜了杨兴长一眼,敛去愁绪,换上和蔼笑脸。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许是年纪大了,杨兴长其实也想儿子,只不过强硬了一辈子,他不愿意在公开场合表现出这一面。
与此同时,西城荣宁两府中,忙碌一整日,此刻也总算正式开宴。
贾母作为最大的长辈,坐在最上方,一手搂着贾宝玉,一手搂着林黛玉,但看起来不太精神。
这是因为今日五鼓时辰,贾母等有诰命的女眷,全都穿戴诰命大妆,乘八人大轿进宫朝贺,回来后在宁府落轿,往祠堂祭祖,然后再回荣国府受下人跪拜,小辈道贺。
一番折腾下来,年轻妇人都承不住,别说贾母这上了春秋的老人家。
所以热闹了一会儿,强撑着看了爆竹烟花,放了花灯,贾母就让鸳鸯扶她去休息。
而贾母一走,合欢宴气氛顿时松活不少。
贾宝玉穿梭姐妹丫鬟之间,一会拿块如意糕,一会扔个吉祥果,十分欢乐。
只不过他没注意到林黛玉不知何时,悄悄来到屋外,倚靠在廊柱旁,仰望空中的明月,口中还轻声说着什么。
如果有人凑近仔细听,就能听清那是“骗子”二字。
而屋内一直缩在角落,小透明的贾惜春,单手撑着下巴,正翻着一本手抄书册,从书页边角痕迹可以发现,虽然主人很爱惜,但因为翻阅次数太多,所以还是有明显的磨损。
…
…
静谧轩。
这间宅子的主人不在,所以只是草草布置了一番,显得十分冷清。
张元让红苕代李云给其他丫鬟婆子发年礼,便和黄亮去前院守岁。
待丫鬟婆子都走了,红苕拿着三份红封回了屋。
屋内香菱正给一名老妇人捶腿,见红苕回来,两人都起身相迎。
红苕朝老妇人福了一礼,然后将一份红封递过去。
“甄大娘,这是给您的。”
“谢谢。”
老妇人正是得知香菱消息,和信使一同返回的封氏,她现在在静谧轩做了厨娘。
主人家给下人年礼,是寻常之事,所以她并没有推脱。
香菱也有一份,她道谢后,转手就给了封氏,但却被推了回来。
“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体己,好好收着。”
在封氏看来,李云专门从薛家那要来香菱,又早早安顿自己,应该是有意纳香菱为妾。
换做以前,她肯定不愿,但经历诸多苦难,她也看开了,只要香菱平安就好。
再说现在李云获封伯爵,以甄家现在的状况,给他当妾,也不算差。
而做了妾,纵然她是香菱生母,两人之间也不好往来太密。
先前她就花了不少时间,才说服如果李云纳香菱为妾,便让她改口叫她封姨,而不是娘。
所以这钱,她也要自己存着。
香菱不明所以,只是感觉封氏心中悲苦,不想她难过,所以乖巧点了点头,将红封收起。
一旁红苕不似香菱这般憨,明白封氏的良苦用心,可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娘亲的模样了。
这一幕让她心中酸楚不已,默默离开,去了自己房间。
推开窗户,望着空中明月,喃喃道:“公子,你多久才能回来啊,红苕好想你……”
…
…
扬州盐政衙门。
相较神京城的静谧轩,这地儿也没热闹到哪里去。
气色越来越好的林如海与妾室们吃了饭,便独自一人去了亡妻贾敏生前的房间。
数根牛油大蜡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十分明亮,其中家具摆设,一如当年。
在软榻上躺下,林如海双手置于胸前,闭着眼,口中喃喃道:“敏儿,玉儿来信说,她的病,云哥儿能治,知道这个消息,你也很高兴吧。”
“云哥儿去辽东了,这孩子性子有些急,和你有些像,如果你还在,应该会喜欢他,他和玉儿相处得很好,玉儿称待她赤诚……”
絮絮叨叨,此刻的林如海不像平时条理清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却格外让人觉得亲切。
屋外寒风萧瑟,吴玖提了灯笼,不知何时默默守在拐角,好似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