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追问玉珠姐。
山上四年,我跟着师傅他老人家磨炼的不止体魄,还有心性。
有些事,不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做了,就行了。
我就握着玉珠姐的手,和她一起开开心心地进了发廊。
发廊里的生意很好,我洗了头等了一会儿理发师傅才来招呼我。
他问我想剪什么样的发型。
我那时对发型还没什么概念,就想说随便剪,只要看上去精神就好。
可一旁的玉珠姐却看到了什么,拍着这理发师傅的肩膀就指向了发廊一边。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玉珠姐指的什么,理发师傅就给我围上了围布。
我也就任由理发师傅修剪着。
直到他剪完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理发师傅则在拨了拨我的头发后,神色有些惊讶的瞧向了玉珠姐:“别说,真挺像啊……”
玉珠姐也有些双眼放光地点了头。
我摸不着头脑,这才看向了玉珠姐刚才指着方向。
那是一张挂在墙壁上的电影海报。
海报上的背景是一条夜里的公路。
一个骑着很酷的摩托车的男人、正载着一个身穿白色婚纱的女人、在那公路上疾驰。
那穿白色婚纱的女人就在后座紧紧地抱着那男人,似乎正要和那男人一起私奔。
而那男人虽然目光坚毅,脸上却满是淤伤,鼻子里也正淌出鲜血……
我反应了过来,这电影我之前就在录像厅里看过,叫《天若有情》。
别说,我剪完这发型和里面的男主角“华弟”还真有些像……
“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刹。
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
玉珠姐有模有样地唱了两句这电影的主题曲,也就开心地帮我给了钱,搂着我的胳膊带我回了大排档。
我哥已经把外面的桌子收进了屋里,正在拉卷帘门,见我过来,也笑着调侃了一句“这是哪儿来的靓仔?”
我同样笑了笑。
“阿辉,想去哪儿玩?哥今晚听你的!你说了算!”
“哥,不用麻烦了,我就想和你喝喝酒,聊聊天。”
“也行啊,进来进来。”
我哥抬起了刚准备关上的卷帘门,让我和玉珠姐都进了屋里。
他从一旁冰柜里搬出了一箱啤酒,弄来了几碟花生米,也就跟我喝了起来。
玉珠姐不喜欢喝酒,就让我们哥俩好好聊,她则拿了一些收进来的食材去外面的灶上给我们弄下酒菜。
而我和我哥这么一聊,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整整四年,我们有太多太多的话,也有太多太多的事要跟彼此分享。
聊着聊着,啤酒换了一箱又一箱。
直到我哥打着酒嗝,有些醉眼朦胧时,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一下就低垂了下去。
“阿辉,爹的事,我还是得跟你说说……”
“哥你说。”
“爹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身上哪儿都疼,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一开始吃止疼药还有点用,可渐渐地止痛药也止不了他的疼。
我本来想把他带回老家见一见奶奶,但他死活都不肯回去。
他说他没赚到钱,没能光宗耀祖,没脸回去……”
我哥顿了顿,那握着酒瓶的手明显攥得很紧:“爹时常跟我说,他这辈子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看到我们成家,延续香火,二是赚够了钱,回老家重建我们的老宅。
他说他要把老宅推倒,建一栋三层楼的别墅,比我们村里所有人的老宅都要高!都要气派!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家的人都羡慕我们!都不敢再欺负我们!
我……我没能在他活着之前,完成他的第一个心愿,我现在,只想完成他的第二个心愿。
阿辉,我们一定要争口气!多赚点钱!
我们能早日回老家重建老宅,爹在泉下……也就能……能安息了……”
我哥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直到他又说到我爹的后事,他直接就用一只手撑在桌上捂住了双眼,整个手却止不住的抖。
“爹……爹不准我办丧,也不准我告诉奶奶,他说奶奶那么大把年纪了,如果知道了,可能会承受不住。
他也特地叮嘱我,让我火化他的尸骨,因为……因为……
因为他让我一定要把他的骨灰洒进河里,他说……他说这天下的江河湖海都相通,他进了河里,说不定……说不定就能遇到咱娘……”
我哥说完,一下就趴在了桌子上:“阿辉,爹……爹死了!爹死了!”
我抹了抹双眼,深深呼吸着压下心中止不住的狂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