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读小学的每个暑假,天气总有那么几天天气没有那么热,为了帮家里省电费,这种时候我就不会开空调。
我搬家前住的地方很小,因此家里各个结构都紧紧地贴在一起。
我的卧室就连着那小小的阳台,想到达阳台就必须进入我的房间。
这当然有些不便,我的房间直接变成了一个公共区域,不过也有好处,只要打开门,就能在炎炎夏日里吹到从阳台溜进来的夜晚的凉风。
我的床是落地床,高度低到掉下床都不会感觉到痛的床。我很中意这张床,因为它没有所谓的床底,让我不用担心床下有东西抓住我的脚踝。
不过,虽然床底不会出现奇怪的东西,但是我的房间却有一个奇怪的设计,那就是它与阳台共用的那面墙的上半部分是镂空的。
而我的床就贴在那面墙旁边,只要我从床上起身,把头往后转,就能把阳台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经常想东想西的我在夜晚总是避免去看那镂空的另一侧,生怕看到什么蛰伏在阴影之中的不定形生物。
五年级暑假的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连接阳台的门,为了防止窗外摇动的影子干扰我的睡眠,我把窗帘全部拉了起来。
躺上床后,我马上熟练从床上的角落拿出偷偷藏好的手机,然后开始熬夜。
到了两点多,我突然没有了兴致,打算久违的睡上四个小时。
很快,不到两分钟我就睡了过去,毕竟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没睡满三个小时了。
结果,我没怎么睡好,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一看表,才四点钟。
我翻了个身,把脸转向过道,想让夜晚的凉风直吹我的脸。
但接下来我所见到的东西让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离我只有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板上,我看到了一条人形的黑影。
黑影从阳台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延伸出来,我怎么样也无法让视角转一个弯去看清黑影的主人。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使我的身体开始冒出冷汗,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我全身僵硬到无法动弹。
我与影子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
我的脑子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中清醒,开始思考着影子的真实面目,因为我发现这几分钟里影子一直没有动作。
我怀疑这只是什么衣服之类的东西的影子,这种想法让我放松了不少。
只不过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我脑子中的某个事实打破了我的幻想。
这个夜晚的月光确实很亮,确实可能把外面的东西的影子投射进屋里,但窗外的影子绝对不可能那么清晰。
我睡前把窗帘拉上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正是为了让窗外的影子晃动时不会影响我睡觉吗?
这么一想的话,屋内这个清晰无比的影子就只能是在屋内投射出来的了。
就这么想了一下,我刚憋回去的冷汗立马又冒了出来。
而在这种热天,身上冒的不止是冷汗,单纯是因为热而流出的汗水和冷汗一起浸湿了我单薄的衣物。
我身上还盖着刚才一不小心卷上身的小毯子,在现在,我根本不敢把毯子踢开,生怕惊动那个影子。
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呼,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动作。
汗液使我的身上出现一种奇妙的瘙痒感,这种瘙痒感和脚麻时有点相像,这种瘙痒感迅速爬满我的全身。
瘙痒感使我烦躁起来。
内心的躁动和身体的僵硬使我的感觉有些割裂,我感觉我的身体和我的大脑在被两个不一样的人操控。
我无法准确描述那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在现在简直令人抓狂。
我想做点什么。
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连这团黑影究竟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又谈何行动。
于是我继续等待。
我现在就像已经被锁在断头台上的犯人,无法抵抗什么,只能等待闸刀落下。
我只不过是在经历处刑前最后的折磨罢了。
恐惧,对未知的恐惧,累积的恐惧压倒我平日的各种戏谑的想法。
明明我都没能确定那一定是有害的。
不,它刚刚“应该”是无害的,可现在不是了。
短短的思考间,那团黑影弥漫出一种捉摸不透的气氛。
“气氛”并不是什么可以看得到的实质性的东西。
可它的那种气氛,那种仿佛能用肉眼直接看见的诡谲的气氛。
那我只能称作“气氛”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是为何会突然从那里的冒出来。
刚刚明明一点迹象都没有,就那样突然出现了。
还是说这种气氛一直都存在于那里,而我直到现在才感知到?
那种不管你是否能看、能听、能闻都能感知到的不应存在在世间的难以言述的气氛,一步步地压垮我的心智。
我的大脑为了抵抗那无声的侵蚀不得不开始毫无意义的运转。
这终究是无用功,我脑袋里的各种想法,是似而非的计谋都对现在毫无帮助。
紧接着,就像一排亮着微光的蜡烛遇到大风刮过一样,火苗在一瞬间被几乎全灭,只剩下几根奄奄一息的蜡烛在苦苦支撑。
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我心中或者是脑中好似有一根弦绷断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冲上头,我的牙关咬紧,两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愤怒与笑意在刹那间同时涌出,一个想法突然占满了我的脑袋:
为什么是我?
紧接着我的大脑又重新活跃起来。
我气到发笑。
客观来说,现在我就是被逼急了,这算是某种心理保护机制。
管你是动物,小偷,杀人犯,还是怪物,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想法一出,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翻身跳下床。
我的视线就这样顺着影子一路看过去。
可是在那黑影的尽头却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