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老陈素来伶俐,见李独霜并没有表示反感,反而认真倾听,遂有了主意,拱火道。
“要我说呐,光这盗匪之乱就让我河州这几年每况愈下喽!”
“可不是嘛,除开这个,这河州的商税也是离谱,一路行来税卡多如牛毛,跑这么一趟下来只够填饱肚子,再这么下去,我看不如回家种地算球!”
一名狐皮覆身的商人抱怨道,应是苦寒之地并州过来的行商。
“你们外地来的还算好,起码税丁不认识你们,一般都是一视同仁,给个意思就行了,我们本地的可就惨了,那孝敬钱可是如水一般洒出去,都不见冒个水花。”李独霜邻桌的一名本地员外脱帽挠头,忍不住加入抱怨。
“这可就奇怪了,本地的不都是熟识吗,大家乡里乡亲的,为何如此?”摊主老陈替大家问了出来。
“还不是州衙“扒皮狗”做出来的事,他安排人定期巡视青涧城,哪家生意好,悄悄记录在案,并笼络住了大部分的税丁,在过税卡的时候统一按记录收取大额孝敬钱。”这名员外显然被勒索得不少,情绪颇为激动,旁边同伴拉了拉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却见他振袖昂首道:“怕什么,他有贼胆做就不怕我说么?”不过声音确实小了些。
李独霜转头看向摊主老陈,后者会其意,低声禀告道:“户曹苟通吏,人送外号扒皮狗。”
吴佩甲忍不住啐一口,低声赞叹道:“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李独霜没有附和,抿了一口茶,暗暗记在心里。
此时未时将过,天色也不早了,有些行商还要赶路,纷纷行礼拜别,这场诉苦会终于临近尾声。刚才还惺惺相惜的同行们就要各奔东西,下一次见也不知何年何月,却不见这些行商神色戚戚,想来类似离别已历多次。为生计,已麻木矣。
李独霜撑起身,招呼吴佩甲回转小院,正准备离去时,摊主老陈丢下抹布,躬下身低声请罪道:“通判大人,还请饶恕小人妄言之罪。”不待李独霜回应紧接着说道。
“大人别小看这些行商,小人摆摊多年,暗自观察了多次,凡是到我这吃茶的行商越多,当年的面粉、大豆和粗茶就越便宜,反之则贵。”老陈抬头观察了一眼通判大人,却没看出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如若任这般继续下去,这些行商来的就越来越少,小老儿所需的原料就越贵,这茶摊,怕是就开不下去了,小老儿知大人是体恤我们穷苦人的,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罢。”
说完就又是一个躬身之礼,半天不起来。
李通判没有说话,在欲言又止的吴佩甲身边走过,上前扶起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吴佩甲连忙跟上。
等到了书房坐定,仆人老黄捧着一封信,递上前来,禀告道:“汴京来信,杨府。”
座师来信了。
李独霜连忙起身接过,查看了信口花押和封泥,确认无误后就拿小刀挑开了封口,取出了一张纸,立马打开阅览。
信中杨师简单讲述了这次朝局的变动和影响,对自己面见官家的过程避而不谈,似乎知道李独霜不在意名利,对他的封赏也一语带过,最后表达了对他身体恢复情况的关切,爱徒之意,溢于言表。
就在吴佩甲跟着踮脚看完以后,正挥拳发泄心中的欣喜,庆贺主战派的大胜。却诧异地瞧见李独霜拿着信低头沉吟,片刻后,吩咐老黄取来一碗水,用手指粘了粘,滴在信纸上,待均匀铺开以后,就着书房烛火察看。不一会,一行小字凸显出来。
字虽小,却形神刚毅,气势恢宏。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