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城里,龙亁野从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如此之重。
汝州,一条北汝河贯穿河南,北面嵩山、南面伏牛山,山丘于平原交相呼应,气候极旱。
北汝河尽干,河床上,白骨、腐烂的肉糜正吸引着野兽的啃食。
河岸的树皮被扒得精光,树芯裸露于外。
城中,活人不过五六万。
一轮烈日下,晒得人饥肠辘辘。
汝州街道上却是散开着一股烂肉的味道。
市场的肉铺悬钩上,吊着一块又一块大肉。
购买者零星一二。
市场后方,正有屠夫割着人肉,一个个菜人被挂着价格牌子送入刀下。
菜人中,不乏六十岁老妪,三四岁孩童。
菜铺后,凡内脏、指节等丢弃物,哄抢者甚多。
百姓目中,冒着恐怖的绿光。
远处,龙亁野看着这可怕的一幕,脊背发寒。
就在方才,他才抄了一家乡绅的家,那乡绅家中屯粮近十万斤,白银二十万两,宅中米仓堆到发霉。
可出了乡,饥民遍地。
因为食土撑着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拿着砍刀在剥树皮、草根做饭吃的;
偷摸将孩子煮了喂饱全家的;
把一家老小拉去肉市当场菜人贩卖的……
干裂的大地缝隙里,时不时就是一具残缺的尸骨。
这些死人,能用、能食的肉都被刮了个干净。
“汝州乃大州,汝州尚且如此,整个陕西又该饿死多少?”
龙亁野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悲哀。
他终于透彻感受到了李定国在火车上谈及家乡时那沉默绝望的表情究竟为何。
这样饿死人的时代,这样不公的时代,谁能忍受?
按照惯例,他煮了肉粥,在城里一点点改变这样的现状。
可百姓却说他的粥没有肉味。
当时他不理解,直到看见这人相食的场面,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正宗的猪肉在百姓嘴里却失去了肉味。
尽管常心不让他针对士绅阶级,但他在城里,却宰了一个又一个士绅,杀成了阎王。
九江的士绅尚能拿出余粮救济百姓,可汝州士绅却宁可让粮食烂掉也不愿拿出半粒,无奈之下,龙亁野只能采用暴力手段。
指望他们用军粮喂饱整座汝州城饿到极点的百姓?
那几乎不可能。
只有杀,只有剿,才能让这座城彻底恢复正常。
“即日起,城内严禁贩卖人肉!”
“菜市关闭!”
“城中几处施粥之地,尔等尽数不理,还不速速去填饱肚子?”
“此等生意,有违人伦,丧心病狂!”
“给我撤!”
龙亁野一声令下,身后的常家军强行封锁这处菜市。
他要杜绝这种食人现象再度出现,一旦时间长了,疾病且不说,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将会彻底崩坏,会愈演愈烈。
在众多打砸声中,这些百姓被驱赶着去了领粥的地方。
让他们吃粥,反而还不乐意了起来。
“报——”
“城门外大顺军来犯!”
就在龙亁野拆倒这个菜市时,李养纯也发动了攻城战。
“弟兄们!随我去守城!”
龙亁野听状,高呼一声,纵马朝着城门赶去。
……
此时的李自成依旧坐镇襄阳,指挥全局。
他首先派人前往了阌乡等地,深入河南中部,一副冒犯潼关的样子,以引诱孙传庭深入作战。
他要做的,是将孙传庭一步步引到郏县,把战线拉得离自己近一些,把孙传庭的粮草补给拉远一点。
“奇怪,孙传庭誓师已有十日,为何半点动静不见?”
李自成也有点琢磨不清了。
按理来说,现在已经八月初十了,孙传庭应该发现他在阌乡的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