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黄眼儿被捧上高位。国家的接纳与人民的认同，深深打动了他们，使他们愿意留在锦国回报恩情，共建美好幸福家园。待到启程之日，他们对天女说：“天女，无须再前行了！这里就是家。”

天女说：“这里是锦国，不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家在前方。”

黄眼儿懊恼于天女的不近人情：“天女啊，在这锦国，人们不仅家家供奉您的画像，还主动补赎昔日犯下的罪过。他们希望求得我们的原谅，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家人，您又为何冷冰冰地拒绝这份好意呢？”

天女说：“因为这里不是你们的家。”

众人围着天女，拼命想要说服她。天女并不多言，只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愿意跟我走的人就随我离开，不愿意跟我走的人就留下。”

黄眼儿对天女从心底产生怀疑。他们认为锦国正是适合生存的家园，而天女不过执拗地拓展属于她自己的领土，好将功绩与名望流传千秋万代，实则并非真心为黄眼儿着想。

三天后，天女站在街头，从清晨等到黄昏，只剩不过百人应召而来。

天女问：“你们怎么愿意跟我走？不留下吗？”

为首之人道：“天女，您说得对，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皇帝朝令夕改，既然能因讨好您而优待我们，便也能因与您交恶而虐待我们。寄人篱下的日子过不长远，唯有亲手搭建家园，方能有底气生活。”

又有一人道：“天女，尊严不是靠人施舍，而是靠我们亲手挣得。皇帝喜爱我们，就像喜爱宠物一样，这并非尊严。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令他们正视。”

天女露出欣慰笑容，她说：“跟我走吧。”

这最后的近百人，了却虚荣，毅然随天女踏上前进之路。

临出城时，皇帝亲自送别，又请求天女：“您带领我们的奴隶建设新的国家，这是史无前例之事，倘若写在史书上，我难免因不战而被后世笑话。既然百年来锦国信仰供奉您，还为您建立宗教，那么可否请您冠我王室之姓，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天女说：“可以，但是我没有名字。”

皇帝问：“您的身躯多么美丽啊，这位献身于您的黄眼儿姑娘叫什么？”

天女说：“她叫嬅姬。”

皇帝大喜，忙唤人记下。自此，锦国凡有记载，皆称天女为“无死长寿天女姜嬅姬”。

天女带人们一路行至海岸，皇帝早已为他们备下船只，船中满载干粮、清水与生产工具。黄眼儿在锦国的祝福中，迎向海风，扬帆远航。天女亲自将这片连接锦国与行代津的土地命名为佛多霍，黄眼儿在佛多霍开垦荒野，繁衍生息，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再看留在锦国的黄眼儿。

黄眼儿之所以世代为奴，与一双黄色眼睛脱不了干系，这特征无法抹去，必将遗传给后代。亦即是说，无论黄眼女人与黑眼男人生育，还是黄眼男人与黑眼女人生育，孩子都是黄眼。几代后，黄眼儿在锦国越发繁茂，如长期下去，锦国将遍地是黄眼儿。这惹得锦国本土人心惶惶，认为黄眼儿是入侵他们的病菌，开始流行拒绝与黄眼儿通婚的风俗。

终于，锦国迎来一代暴君。这位皇帝刚上任，连驱逐出境的流程都免去，直接下令将锦国黄眼儿屠杀殆尽，以绝后患。五年后，这片土地上不再有黄眼儿，只剩佛多霍那一枝了。

佛多霍人的祖先同源同脉，了却财富、生死与虚荣，经历无数风雨险阻，才能在这里开创历史。然而，佛多霍资源有限，分布不均，后代们散在这片土地上，有人富裕，有人贫穷，便为争夺水源、围场、耕地、矿山，拼杀得你死我活，无止无休。

后代逐渐疏远了彼此，分为七个部落。天女并不干涉，只在佛多霍游历四方，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再后来，西方的行代津和东方的锦国为争夺佛多霍资源，拉开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佛多霍外部遭遇东西两国轮流殖民，内部因厮杀不休而不得统一，黄眼儿们在罪恶、贪婪与痛苦的洪水中漂流。这片土地正在上演悲剧，不知将持续到何年何月。

天女从未说过一句话。她依然行走游荡，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