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回到扶渠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不像那晚父亲篡权也要名正言顺似的,声势浩大唯恐天下不知,梵为度将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我揣着一点点沉入深谷的心,缓缓走向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男子。而他们脚下的,是一只只毛色灰黄的鼬。
我的族人,我全部的族人。
“梵为度。”我费力推开挡在我面前的所有人,朝他走去。
“我把他们全都杀了,除了你。”
梵为度还是那样冲我笑,我却不觉得有丝毫的温暖了。我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知道是因为恨还是怕,“梵为度!你要拿回你的东西尽管拿回去就是了!我的族人,三百七十六条命呐!他们中还有妇孺和婴孩!”
“阿曲,你明知道的,”为度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刺我,含了我读不清摸不透的情绪,“你父亲强取了不属于他的东西时,不也是如此对待我的族人吗?那时我的幼妹连化形决都掐不好。四百三十九条命,还远远不够抵。”
我听着他的话,停住脚步。
我和梵为度只隔了几步,我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走过去了。
……
……
漠西曾经是一个庞大繁华的都国,如今大部分的土地都被掩埋在黄沙之下,只有都城扶渠还留有从前热闹的半分影子。但知道的人都明白,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
漠西,是被龙神遗忘的地方。
虚与到得挺赶巧,扶渠正在举行祭天大典,庆祝的彩旗挂到了离城十里的地方。
扶渠固然热闹,趁机浑水摸鱼的也不在少数。虚与也没想到这里的小偷会如此猖狂,他背着包袱走在扶渠外城的大街上,那偷子竟胆大妄为到生生将他的包袱拽走。
幸好虚与并未将赤尾放回包袱,不过现在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浑身上下就只有一人一刀了。
虚与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肚子,觉得在找到那个匠师之前,饿上几天应该饿不死。可就算虚与找到那个匠师,他也没有什么能付给别人的足够价值的东西了。虚与想着,犹豫地抚上赤尾。
赤尾是把浑身赤红的薄刃窄刀,好像有些来头,也许会值一些钱。可是赤尾是那个人交到他手里的,那个人盯着这把刀时脸上怀念又落寞的神情,他至今都记得。
虚与犹豫片刻,好生收起赤尾,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虚与望着周围熙攘热闹的街景,耸了耸耳朵,又继续往前走去。
约是庆典吉时将近,内城审查严厉多了。虚与排了许久的队才等到城门口护卫盘查,对方瞧他像是外来的,又格外留意多问了几句,好半天才肯放行。
刚进内城,虚与便瞧见前头一队巡查士兵正拦住人挨个询问着什么,他再不想触这个霉头,埋头就走,但还是被拦了下来。
“你见过一个看起来莫约十六七岁的姑娘吗?蜜色的头发和眼睛,大概这么高,圆脸,呃,长得清秀可爱。”
卫兵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笨拙地比划了几下,见虚与摇头,不甘心地再三盘问后才怏怏地让他离开。
虚与松了口气,心想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大概是犯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才会收到这样的追捕。又见街上突然多了不少卫兵,虚与思索片刻,觉得这样接着被不停盘问实在麻烦,于是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喂,你是流浪的侠客吗?”
虚与想不到小巷子里也会有人。拦住他问话的是一个瞧着该及笄的少女,不过蜜色的头发依旧用红绳扎做环髻,可爱的圆脸,同样蜜色的杏仁明眸灵动,天真又俏皮;并不算高,身上是灰扑扑粗布衣衫,手腕处系有一枚锈了一半的护花铃,已经没办法发出声响。
……不会这么巧吧?
“你不回答我我便当你是了,”少女扬着嘴角自说自话,“你来保护我吧,我叫蓉儿。”
“你是逃犯?”
这句话让蓉儿瞬间敛去了笑,眯着眼姿态傲慢地斜视虚与,但只是须臾又欢快地笑了起来,“对,我就是逃犯,你要是同别人提起我,我就杀了你。”
虚与并没有被蓉儿的牙尖嘴利的半玩笑话吓住,转身欲走:“既然你有杀我的本领,那要我来保护你根本是无意义的事。”
“哎,别走,”蓉儿忙叫住虚与,无辜的双眼睁大了些,眼睫微微翕动,“我同你说笑的,我不过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弱女子,哪里有能力杀了你呢?”
“可我现在得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等我的事情做完以后,我帮你找。扶渠这片我比你更熟吧?只要那人还在扶渠,我便不可能会找不到。”
许是见蓉儿是孤苦伶仃的一个,虚与动摇了片刻,问道:“管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