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姥,别再说遮天幕发生的事情啦……”
开满繁花的小院中春光烂漫,一位美貌的少女正在给满头银丝的老人篦发。
她的面容比满园春光更加耀眼,比院中的各色花卉更加夺目。
银丝在她皎白的指尖缠绕,更映得她的纤手如同琼枝玉芽。
阳光笼着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衬得她的两颊像熟透的蜜桃。
美得不像是凡尘中的人,倒像是乘着春风而来的小花神。
此时少女满脸娇憨,佯装生气地嘟着嘴。
“姥说了那么多遍,我耳朵都要生茧子啦……”
“苒苒,可别耍小性,姥和你说的可是正事儿。”
老人眼珠浑浊,能看出是个盲人。
但她满头银发被盘得一丝不苟,衣饰质朴但干净整洁,被人很用心地照顾着。
“刚下完雨,你是不是又要去遮天幕挖竹笋了?这次可别去了。”
她沧桑沙哑的话语中,满是对少女的关心。
“哎呀姥,你最爱吃我做的春笋腊肉炒饭,去年冬天还老念叨。前几天好不容易下一场雨,不让我去挖笋,哪能做出来呢?”
“还有姥你的拐杖也该换换了,等我上山去给你拾根好木头,请木匠张叔给你重做根拐杖。”
被唤作苒苒的少女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我姥嘴可挑,最爱吃的就这一样,我还不想办法给你做?”
“我挖些笋拿去卖,可以补贴点家用,姥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天天给人算命了。”
“姥眼睛又不好,天天都靠那根拐杖呢,虽说我才是姥的‘小拐杖’,但我也总有不在家的时候。”
“若是没个趁手的家伙什,姥干什么都不方便。”
“再说了,遮天幕的怪奇故事我打小就开始听,都是村里人怕小孩误入深林走丢编出来的。”
“小蹄子,姥的嘴哪有你说的那么刁,世上哪有拐杖似你这般嘴密!”
老人笑骂一声。
“我那拐杖也不用换,你这嘴密的‘小拐杖’我倒用得称心。”
“哼哼,那可不嘛?哪能有我称心。”
听着少女娇俏的笑话,老人却不渐渐收起笑颜,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看见村里那牛二的脚了吗?血流那么多,差点没救过来。”
“他还和王麻都疯了好几天,直嚷着有鬼,这次可不单单是吓唬小孩的事儿了。”
少女笑了笑,“姥,你是不是忘了,他两可是村里出了名了讨人嫌,三天两头偷鸡摸狗。”
“怕不是惹了什么人,被人家收拾了一顿吧。”
“这次不一样,他们找我卜过卦,卦象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吉凶。”
老人正色道,“把我的符箓卖给了他们。”
“好在最后还捡回一条性命……”
老人没说下去,拉过少女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
“苒苒啊,竹笋咱可以去大集买,姥可以多卜点卦,不用上山采东西贴家用。”
“但这次是真的不能上遮天幕了,最近都别上去。”
“我的苒苒,姥什么都不要,只想你好好的,好吗?”
姥姥鲜少这样说话,少女也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姥姥,我答应你。”
篦完头发打扫完小院,和姥姥简单说了几句话,少女便锁上院门出门了。
她兴致不高,回想着姥姥说过的话。
姥姥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神婆,大事小事的吉凶预测从没失手过,一手黄纸符箓更是神得不能再神。
她竟会后怕地叮嘱自己,可见牛二他们这确实不是小事。
少女记忆中,小时候差点被河水冲走,幸好被河岸钓鱼的村人救起。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尚未失明的姥姥,和她涕泗横流的面容。
“醒了,我的苒苒醒了!醒了!”
“我的苒苒啊,姥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当时的话语和口吻与今天的一模一样,想到这,少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总感觉,要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她抬头望了望无云的晴空,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
“希望我和我姥,都能好好的……”
“小苒!”
一声呼唤,打断了少女纷飞的思绪。
原来是路过邻人的院子,女主人陈小燕正在外面收衣服。
少女抬头倏尔一笑,“小燕姐!”
看到她的笑容,陈小燕眼前似有万千飞花铺面而来。
她和少女相处多年,却还是被对方灿烂的笑容迷得呆了片刻。
“小燕姐?”少女又唤了一声,陈小燕这才回过神来。
“哦哦,小苒你揣着竹篮,这是要去村上大集?”
“嗯,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竹笋,我姥最喜欢吃竹笋腊肉炒饭了。”
“呀,今年笋可能不多。”陈小燕将竹竿上晾晒的衣服。
“往年大家都去遮天幕的竹林中采竹笋,今年山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恐怕都没人敢去了!”
又是遮天幕上的事,少女眉心一皱,好心道。
“看来这遮天幕当真不像往常了,你和李六哥最近也少上去好。”
“可不是嘛,那牛二王麻两人平时在村里痞得和什么一样,竟然大晚上哭爹喊娘屁滚尿流从山上爬下来。”
“你是没看到,那牛二脚上伤口整齐得,马神医说什么宝刀都砍不出这么齐,肯定是碰到什么了!”
“按我说也是活该,哪有大半夜挖人家坟的?”
陈小燕说着,将衣服收好,麻利地从房中端出一杯茶水,递到少女手边。
“我家李六哥最近都没敢上山打猎,准备停狩一阵子,先看看村里有没有短工的活。”
少女低头嘬了口茶水,沉默不语,回想着小燕的话语。
“哎呀,差点忘了!”陈小燕风一样地跑回堂屋,拎着个篮子跑过来。
“你前月送的两条腊肉太香了,我们家李老六说舌头都香掉了。”
“没什么好回礼,刚好我们家母鸡也开始下蛋了,也拿些尝尝鲜罢。”
“都是邻里,哪里要这么客气啊小燕姐。”少女笑道。
“李六哥爱吃再去我家拿就好,我们那还腊着两串呢。”
“快收下收下。”陈小燕不由分说,一把塞入少女怀中。
看着满满一篮的土鸡蛋,少女哭笑不得。
“你们家鸡也下蛋没多久,自己都没吃几个,哪里攒这么多给我们,快拿回去半篮!”
陈小燕摆摆手,“我自家还有的,这回养的多,等母鸡抱出小崽再送你们几只。”
推辞不过,少女只得收下,瞥见篮子里还放着两把明晃晃的猎刀,疑惑问道。
“小燕姐,这是?”
“这个你也收下!是我家李老六之前打猎的快刀。”
“给我这做什么?”少女笑问,“我这身板可打不了猎。”
“你拿着用。”陈小燕解释道,“你们只有姥孙两在家。”
“我看过你们家也没什么趁手的防身刀具。”
“最近遮天幕不太平,那晚下雨我还和老六听到狼叫。”
说到这,陈小燕面色愠怒地说道。
“连带着村里也不太平了,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件灰布衣裳吗?我只在过年穿过一次。”
“洗完了晾外面,昨天一看不见了,还带我家老六的一条里裤,真不知道是哪个眼皮子浅的贼!”
“哦那件!”少女回忆道,“那件是村里针线最好的赵裁缝做的吧,针脚又细又密,我印象还很深呢。”
“可不是嘛!”陈小燕再三向少女叮嘱,“所以啊……”
“就怕这阵子有谁趁机作乱,小苒,你又长得俊,可得小心点,晚上门窗闭严点。”
“小偷小摸点钱财倒是小事,就怕歹人谋财还要害命,多留个心眼。”
听陈小燕分析得有理有据,少女面孔也严肃起来,接过利得闪光的短刀。
她的话和姥姥的话一一印证,难道村里已经发生什么了吗?
谢过陈小燕,少女再没有了再上集的心情,匆匆带着竹篮和短刀回到了家中。
听到开门和脚步声,姥姥便知道是谁回来了,出声关心道。
“苒苒,没买到东西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少女将双手的东西都放置,将遇到陈小燕的事情全都告诉姥姥。
老人摩挲着粗粝指节,口中默默地念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
“把我占卜用的竹策拿来。”
姥姥极少这样匆忙地就要占卜,少女无言地从床头取出一个竹筒。
老人垂眸默念,将竹筒中的小木牌掷到地上。
使用了多年都没有什么损坏的木牌,刚碰到地面,就立马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