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当苏无乐无言以对之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慕容晴起身走到沙发另一侧的电话边。
“喂?好,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慕容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状态,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店里有点事,我先过去一下。”
看着苏无乐面带担忧地站起身来,她又补了一句:“我没事,这些事我还扛得住,你别担心。”
阿生在店里来回踱着步,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今天来过店里的每一个人,想了半天,最后竟发现自己的东家可能性最大。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就坐不住了,他跟着东家做事已经有三年了,三年前他在一次接头时被人跟踪,中了一枪,差点就被抓了,当时就是慕容晴救了他,并且把他留在身边做事,这才捡回一条命,还有了个相对安全的掩护身份,毕竟以慕容晴的背景和手段,旁人轻易不敢动她身边的人,所以这三年他和阿祁的情报工作一直很顺利。
私心里他是完全信任慕容晴的,更何况她递给他的消息明显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但是他也仔细梳理过,在这三年相处中,他从未露出过马脚,东家到底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又是何时知道的,这些疑问让他坐立难安,以东家的为人,是不会把他卖了的,可总要问个清楚。
但是要怎么问,是先试探还是直接问,阿生又有些拿不准了。
按常理来说肯定是先试探,可东家心思缜密,怕是一试探她就发现了,直接问吧,又怕万一纸条不是她放的呢,虽说可能性最大,但就怕这个万一,他不想把东家卷进来。
慕容晴推门进来,就看见阿生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连她进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看见阿生的样子,慕容晴心里就已经了然了。
“阿生。”
阿生听见慕容晴的声音,这才发现她已经进门了,他连忙迎上前两步:“东家,对不住,我这想着事呢,没注意您来了。”
慕容晴无所谓的笑了笑,径自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在沙发上坐下:“你打电话说店里有事,怎么了?”
阿生给她倒了杯茶,跟着在一边坐下:“东家,今儿我发现店里丢了几盒香膏,但是又不能确定是咱们自己的店员拿的,还是客人顺手牵羊的,所以想找您商量一下。”
慕容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个理由初听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是阿生是店里的掌柜,能把一家规模不小的店打理好的人,怎么会处理不了几盒香膏这种小事,况且开店的,丢了漏了几个小玩意儿也是常有的事,又不是整个店让人洗劫一空了。
阿生见慕容晴明显不信的笑容,又不接话,心里有些发毛,但是店里一切正常,生意又挺好的,他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正当他如坐针毡之际,就听见慕容晴轻声说道:“纸条是我放的。”
阿生一愣,这……直接承认了?
慕容晴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林怀与的遗体是我找回来的。”
阿生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听她又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林怀与是崔世荣杀的,崔世荣,是我杀的。”
她说这话的样子悠闲的仿佛只是踩死了只蚂蚁一样。
一时之间信息量太大,阿生有些缓不过来:“您……”
慕容晴却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又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阿祁是什么人。“
阿生听见这一句,原本放在腿上的手瞬间握紧,他知道不承认或者装听不懂在东家面前都是没用的:“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慕容晴见他没有装糊涂,倒是有些意外,不枉她这么直白的给他交底。
“一开始。”
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过后似乎又能想明白,自己跟着东家三年了,他的这位东家,颇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本事,那么方才自己那一阵纠结,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既然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么多次她都能在正好的时候,正好遇到阿祁,找到正好的理由,把人正大光明的带进揽月斋,又每次都顺理成章的让自己去送阿祁。
而且每当他有重要的事需要外出的时候,她又能正好的派他外出办事给他行方便,阿生把过往的事捋了一遍,越想越心惊。
慕容晴看着阿生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原本呢,不想戳破这层纸,所以才选择留字条,只是想着林怀与毕竟是你们的人,你又一直在盯着城北,总要告诉你一声,而且我还查出,陈记掌柜之死,也和崔世荣有关,只是到底晚了一步。”
阿生见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先压下心里的震惊,那点子不安也烟消云散了,东家能把这些事情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说明是信任他的,他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且藏着掖着也没用不是。
他平复了下心绪,看着慕容晴:“东家,我们之前收到陈掌柜的死讯之后就一直试着联系那边的同志,但是因为城北那边最近盯的实在太紧了,我们一直没联系上,您是怎么查到是崔世荣的人做的呢?他不是在陈掌柜出事前就死了吗?”
慕容晴喝着茶,依旧是不急不慢的样子:“崔世荣说的呀,除了这些还有许多,我是确定他吐干净了,才动的手。陈掌柜倒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但也是他盯着陈掌柜,继而把人卖了,才有了后头的事,动手的是日本人,他只不过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她脸上始终带着浅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今天晚餐吃什么一样:“他动了不该动的人,手伸的太长了,我只是稍微使了点手段,还没怎么样呢,他便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似的,连调戏了几个姑娘,外头有几个私生子都说的清清楚楚。”
说到此处,她脸上的笑意褪去,眉头微皱,眼中露出一丝嫌恶:“这东西委实不经吓,还尿了裤子,真是恶心,但凡让他多活一刻都是罪过。”
阿生实在想象不想出慕容晴刑讯逼供是个什么样子,但听这话音似乎也没怎么逼供,只是看着慕容晴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东家,之前不是我故意要瞒着您,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明天,干的都是如履薄冰的活,我不想把您牵扯进来。”
慕容晴闻言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就凭着你是我手底下的人,他们就不会觉得我和你们没关系,你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但凡有道理可讲,林怀与和陈掌柜就不会死了。”
阿生哪里会不知道,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慕容晴并不不担心会被牵连。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慕容晴却挥了挥手打断他:“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也不必再多问了,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必知会我,若是需要我帮忙,说一声就行了。”
她站起身来,把外套披在身上:“既然店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怪累的。”
说完也不等阿生接话就推开门径自走了,留下他站在原地慢慢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二
光阴流转,秋去冬来。
比起城北人人自危的气氛,城南也没好到哪去,在战事紧张的影响下,租界也不再太平,巡捕房只看重利益,脸面一扯,摆足了墙头草两边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