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味,如铁锈上被泼了热水激起一般的血腥味,正冲击着未期的嗅觉。
未期刚杀了人,那口尖刀此时还在他的手上。
但是充斥在现场,导致未期的鼻腔再怎么遮也吸入不少的这股血腥味,却并非主要来自于背上中了几刀后扑倒在木桌上的那个死人。
这些腥味来自于好几串“血葡萄”,它上面每个珠子都是椭圆的,一串上大概有几十个,被暗红色的网丝兜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未期在的这个房间并不算暗,虽然只有几扇透光的狭长高窗开着,也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来成几条完美形状的光线把微尘的细小轮廓都描摹完整,这个屋子里却仍然是很亮的。
亮到那几串“血葡萄”串子上的每个“珠子”都殷红透亮,漂亮地如同宝石一样。
未期是不太清楚这些像“葡萄”一样的血珠子是有什么名堂的,这间屋子是属于那个死人的,当这个死人背对着未期的时候未期就已经当即决定把这个人变成死人并拔出了短刀。
所以这个死人——这个妖道——连这些“血葡萄”是什么来历有着什么名堂都没能向未期说明,就已经被未期从背后刺死了。
未期虽然有些后怕,却绝对不会为此后悔。
因为未期知道,就算这个死人还活着,这个死人也绝不会向他说明这些“血葡萄”的用途和制作方法。
最多,这个家伙可能会把未期做成其中一串“血葡萄”——虽然这部分多少有点未期自己的猜测。
但是这些“血葡萄”的数量和未期在路上听说的失踪者数目倒是对得上,未期在整个屋子的各处都走了一圈,失踪的是八个人,各处的天花板上悬着或者说兜着的正好也是八串“血葡萄”。
死的那个,是一名妖道。
妖道就是和妖魔沆瀣一气的修道者。
大道已死,遍地妖魔。三百多年前,大一统王朝的版图被各处的妖魔撕碎,于是小国林立,每一方水土都养出来各有特点的一方人。
未期本来不属于他现在待着的这间屋子,不属于这个国家。
甚至,他本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这具肉身。
未期这个名字,也是他借来的,这是他肉身的名字。
田文凯偏就在那个节骨眼上穿越了过来,从此和美好平安的人生诀别。
未期的父亲是这么跟现在的“未期”说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一定不是我儿子未期。
既然你占据了这具肉身,那就好好利用这具肉身,我要去妖魔占据的地方寻找新的办法来唤回我儿子的灵识,到时候如果你还用这具肉身活着,我会感谢你帮我保存这具肉身。”
未期的父亲叫做未会谁,他是一个正规玄门的成员,后来叛逃出来和妻、儿一起流落俗世。
这样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所以这个人说他会感谢“未期”——田文凯——的时候,他说的感谢归感谢,这具肉身仍是要让田文凯交出来的。
至于田文凯的灵识那之后要如何处理,未会谁没说,田文凯也没有问过。
“即使不去问,我也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该物归原主。
只是我来这个世界……“
有些事情,即使不问清楚一样可以轻易想象得到。
“……也不是为了这样平白死去。”这是“未期”自己的结论。
也有些事情,即便不去思考,答案依然清晰。
未会谁没有把现在这个“未期”锁在家里,而是任“未期”自由行动,也就是说放任“未期”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设法寻找自救的办法,已经算是未会谁给现在的“未期”最大的公平。
用未会期自己的话说,如果“未期”未能保护好这具肉身,那“这也是我儿子的命。”。
田文凯就是这么成为现在“未期”的。
未会谁准许“未期”以未期自居,不过也告诉了未期一些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其中最为切身的一项事情就是,未期的肉身有问题。
虽然未会谁并没说明原因,但是未期本人确实已经死去,作为未期父亲的未会谁用禁忌的做法暂时保住了未期的肉身,用捉来的七只妖魔各萃取了其身上最精华的部分埋入了未期的肉身来保持这具肉身的活力。
未期就算可以修行,也将只能用妖道修行的方式去进行修行。
如果单是这点其实不算什么,因为这个世道遍地都是妖道。妖魔不通人性,一旦一名修行者灵识向其开放,其便只有化为这只妖魔的奴隶,永远服从、不由自主。
比起这种看似能得到强大力量实则可悲的命运,未期好歹可以和体内的妖魔精华争一争思想自由。
可争,恰恰就是这具肉身最大的问题。
按照未会谁的说法,当妖魔的精华注入未期肉身的时候,未期的肉身仍然是死着的,直到人的灵识被唤进这具肉身的时候这具肉身才再次显出活力。
这具肉身的活力一现,所有七只妖魔的意识也都在精华中浮现了。
未期当时还体会不到这个坏处,直到未会谁真的如他所说离开后的几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开始做关于自己仍是田文凯时候的梦,而且梦境不单单是回忆,而是在妖魔们的影响下变得怪异。
未会谁给未期留下了不少书,未期花了八个月的时间读了那些书所有的内容,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现状,也掌握了稍微压抑妖魔对自己梦境影响的办法。
即便如此,状况也是时好时坏。
未期更是明白,只等着未会谁回来绝对不是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危险,就越知道未会谁肯给未期留下一丝公平,也许也是因为未会谁对于探索妖魔占据的地方也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