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是把鹿贯平的尸身一块收埋好了,他就算是个恶人、妖道,好歹也已经死了。”
未期想起来另一个人,想起来那个人的时候,他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累了一天,环境再差也会让人容易睡着。
未期想起来的那个人,和他从田文凯成为未期这件事息息相关——至少未期自己觉得绝对不会毫无关系。
因为那时的田文凯,最后是想要追上那个人,而这个人不止在不该逃走的时间、地点居然逃跑,甚至还一早就听那个人说过“我在另一个世界有朋友。”
那个人叫裴勇先,“勇于争先”的“勇先”,田文凯追着裴勇先然后跑到这个世界来的那天是个星期一,那天的太阳就和任何一个盛夏的日子一样毒。
未期的意识更加模糊,他明白自己将要堕入梦乡了,他最近已经开始害怕起来做梦这件事,因为妖魔侵蚀他的意识时总是从梦境开始。
但唯独应该执行裴勇先那天的场景,总是清晰的。未期发现自己好像又成为了田文凯,而且又再看到了那天毒辣的太阳,发觉自己做的是过去那个世界最后一天的梦,他整个人才放松下来,任凭梦境把自己的意识拉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关于这一天的梦永远清晰而且似乎总不会被妖魔的侵蚀干扰。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未期——过去的田文凯——那条“除恶务尽”的原则就是冲着裴勇先定下的?
那天是个星期一,核准死刑之后死刑执行的日子经常会被定在星期一,而且前一个礼拜一定已经把监刑的相关人员通知到位了。
田文凯只是个助理审判员,但是他毕竟是中级法院刑事第一审判庭的内勤,所以即使他不是主审人,只要生效的是他们中院的案子作为刑一内勤他也都要去监刑。
所有的死刑都要经过最高院核准才能执行,而审判单位去监刑,也绕不过去其中一个让人觉得有些晦气的程序。
就是在行刑前要和负责的武警、法医、被执行的被告人合影一张,而在执行完毕后,这些人也要再和被执行的被告人的尸体一起合影一张,这一前一后两张照片虽然不必入卷,但是也要在该审判单位的赃物室里长期保存。
这一天田文凯一早到了办公室,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的安排全都划给了监刑,所以这一天也是难得地7点钟这个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有一男一女两个实习生跟着田文凯,男的姓陈、女的姓齐。
小陈和小齐对田文凯负责押送到执行场所的裴勇先都挺感兴趣,小齐也是只有这天才能通过田文凯接触到卷宗——裴勇先的案子毕竟不是田文凯主审的——看到了裴勇先的相片,小齐的眼睛一亮,语气中透出些惊喜的情绪:
“这就是你负责的那‘四告’啊?!长这么帅,涉黑涉恶,还判了死刑?!
怪可惜了的。”
裴勇先长得确实很帅,而且甚至是这个被打掉的黑恶势力里最年轻的。在这个被告有八十多人的涉黑案件里他被排成第四个被告人,也就是所谓的“四告”。
裴勇先正好是这个案子最后一个判死刑的,前面“一告”“二告”“三告”虽然也是数罪并罚决定判处死刑,但是那三个人更多得是发号施令,裴勇先既年轻又心黑手狠,在这个黑恶势力里是类似于打手的头儿一样的存在,直接参与了这个组织几乎所有的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敲诈勒索、抢劫以及性犯罪案件。
“他多大?”小陈也来了兴趣。
田文凯想了一下,答道:“22。”
比田文凯还小6岁。
“田哥,你见过他?”小齐问道。
“我见过,”田文凯一边在自己电脑上翻看自己上礼拜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惦记一边随口回答:“这案子八十多个被告人,送达起诉书的时候必须得有正式的带着才行。
主审的杨庭长怕他和他那儿的实习生送达文书在提押时间里搞不完,对看守所的管教们不好意思,于是让我也一块去了。
我送达起诉书的第一个就是这个裴勇先,本人比这照片上还精神点儿,他不上相。”
“还……还能更帅啊。”小齐已经受不起那种笑容,她的脑子里肯定已经止不住去想象裴勇先的样子。发现田文凯看她,她才转话题重新拍起来田文凯的马屁:“坏人里是不是数他最帅了?好人里……那当然得是数我们田哥。”
田文凯笑着摇摇头,小陈则明显露出了不乐意来,小陈再次把话题放在“四告”裴勇先身上:“再帅又有什么用啊?!都走到这一步了,而且学历才高中学历——欸,你们说他是不是因为没文化才走上犯罪道路的?”
对于这个话题,田文凯则多少认真了点回答:“他的经历肯定跟他的现状有很大关系,但是也不能全然这么说,我见过挺多学历不够高的人过得也算出人头地、光明正大。
就算是在犯罪道路上,这裴勇先也是属于深陷其中的那种。
这个人还有点迷信,他搞出最多的事。把什么稍微招惹点这个恶势力的人能杀的都杀了,真的是他们老大没想要命的人他都擅自带人去弄死。
事后呢?我给他送达起诉书的时候他还毫不在意,嬉皮笑脸的。”
田文凯记得那时候因为裴勇先的这个表现,田文凯摆出的态度尤其严厉,可裴勇先却一直相信自己最后会“昂首挺胸地走出这个看守所”而且“不会被任何法律手段惩罚”。
田文凯问他“凭什么”,当时裴勇先是这么说的:
“我在‘那个世界’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