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了树和尚刚才的感叹之中,“阿弥陀佛”佛号的后面跟着的才是“罪过、罪过”。
了树和尚曾经在秃云山讲经房听讲日课的时候,曾经有另一名听讲的僧人问主讲的法师“人孰无过,然而人力有限,明知过错却势必要做了时又当如何?”
当时了树颇觉得是难题,因为自打他从本来的寺庙被挑到十二房后,就一直在被灌输“诸善奉行”的“正行”之说,眼下另一名僧人所问的“若力所不及,便不为善吗”确实让了树难以想出合适的回答。
谁想到,当时主讲的法师善言和尚却并不觉得这是难题,并且教导了诸僧一套在当时听讲诸僧——包括了树在内——都觉得惊世骇俗的言论。
“力所不能及,视情况便不为善。力所能及,视情况也可以为恶。事后,你们要说‘罪过、罪过’然后继续修行。”
“岂不荒唐?”当时发问的那个僧人语气已经颇有点不屑的感觉,了树甚至觉得他的声调已近乎嘲笑。
善言和尚却说:“哪里荒唐?此为方便法门。法分有为无为,有为之法虽不究竟,却可以让人事后参透自己之前所为为何业不漏尽。
方便法门也有助修行,事在必为之时,便不妨一用。
所谓听闻者万万千,皆是未来佛。未来佛既非现在佛,又非过去佛。既是未来,现在种种,过去种种,又何足挂念、何足着相?
一时错谬,也不过修行未足,未来总能修行回来。”
那发问的和尚又讥讽道:“如此,岂不是事事可为,今日修行不足,明日修行不足。要重复错谬到哪般才成得了‘未来佛’?
或许……人人重复错谬,方便法门是越行越远,其实人人都不可成佛。”
善言和尚平静对道:“过不去,便如佛友所说。可修行,从来是为了精进,精进绝非为了执着过去。
放不下过去,说到底便是不精进。那修行不修行也确实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若用心精进,使得罪业过去,自无挂碍,并且应不会再重复过往错谬了。
力所不足,便练出力,智有不及,便铸智。故有言道‘修行在个人’。
‘不修行在个人’,‘修行亦在个人’,佛友此时可能觉得和尚这句话乃是诡辩,待到体会到因为修行而精进,因精进而改变,不妨再回头思索同一执迷。”
这番话发问的僧人虽然也并不十分满意,但是也觉得好歹算是听到个像样的说法,就不再追问。
而对了树和尚来说,正是那一次听讲后,他下定了决心跟行脚房报备,下山游历各地历练。
他当时便要用见闻来对照,亲身体悟这两者他觉得都有所道理的辩论中孰是孰非。
结果,今天这般的情景,他自己“力所不能及”,只好暂时信了善言和尚的“修行在个人”了。
说回此时的方少瑛,他被未期一记重拳击中后摔到几间木、泥混搭的棚子里,正因为他摔到了脑袋整个人昏了过去,那刚才感觉到他情急的妖魔也没找到他的位置,追来的未期虽然知道大体位置却因为晕倒的方少瑛不会搞出一点儿动静来而没有很快找到。
所以当方少瑛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未期手上捧着一块凝固了的大泥块。
未期这也才看见方少瑛,他四处拨拉开各种堆积物就是觉得方少瑛一定是摔下来后被埋在这底下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俩人一对上眼,同时,俩人的脑子都放空了。
方少瑛是因为摔懵了,他还在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未期则是什么都没想。
下一瞬间,未期刚刚双手拿着本来想扔到一边的成型凝固泥块,就重重地盖在了刚睁开眼睛的方少瑛脸上!
随后,未期心知这小子一旦醒了,代表他的妖魔搭档很快能通过跟灵神嚎魇的灵识联系找到他的具体位置。
所以未期只草草估摸了一下只露出脸的方少瑛身体所在位置,便运足了全力,将一记记重拳一再地落下、落下、落下!!!
闷响连着闷响,扬起的土尘也弥成雾气一般,泉水似地涌出来再散向一遍。
方少瑛的整个身子埋在木头、泥块底下,五脏六腑一再受到重压,很快没了声息。
死个干净。
从出土到入土,方少瑛真的整个人的身子都给埋进土堆里被未期的拳头垒实,起码从土堆外面看来,确实干净得可以。
妖魔的嘴巴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怪叫,它的叫声在未期听来也像是象嚎。
这是个很好的信号,未期心想,这样的反应说明这个方少瑛应该已经真的没命了。
他现在把自己也弄得满身是土,一边拍打这身上的土,他一边走出来。
接下来,需要对付的就是这只又丑行动又慢的妖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