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还有人来。”他低声骂了一句,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打开门。
“多谢老丈!”
客舍的院门刚一打开,一个狼狈的身影就立时伴随着道谢声,钻了进来。
只见他头戴竹笠,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蓑衣,脚踩草鞋,一抬头,却见其皮肤黝黑,五官方正,浓眉大眼,颔下短须,是个十分年轻的庶民。
赵毅一抹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口白牙,朝为自己开门的舍人作揖道:“老丈,我是安溪乡芦穄里前往县中应征的戍卒,天雨道阻,今日我便想在客舍暂住一晚。”
一听要住店,舍人侧过身子将赵毅让进了门下。
“可有验、传?”
“验”就是吴国人的身份证,由巴掌宽的杨木牌制成,上面篆刻有赵毅的籍贯身份:“吴国、虔郡、龙南县、安溪乡、芦穄里人,名赵毅,家中第二子,是士伍,高七尺八寸。”
至于“传”。
吴国百姓比邻而居,大抵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一什,十什为一里,十里为一亭,数亭为一乡,数乡为一县,数县为一郡,郡县乡亭里什伍,吴国王权下县,直抵每家每户。
平日里,吴国百姓须得好好种地,不许随意离乡。若是想出远门,不但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还得由籍贯地所在的里正、亭长给你写个证明,这便是“传”,相当于吴国人的介绍信。
和赵毅前世一样,在吴国,不带“验”(身份证)和“传”(介绍信)就不能在客舍留宿,甚至舍人(店主)若是敢收留这样的人,不仅会被罚款,还要以其同罪惩处!就比如,对方若是犯了死罪,那么恭喜你,至少也是喜提弃市之罪,所以客舍的舍人为首之事便是查验赵毅的验、传。
吴国律令讲究有罪必罚,有功必赏,若是验、传和本人不符,一旦确认,官府对于检举之人的赏赐也同样是极为丰厚的。
“有有有……”
赵毅褪下湿漉漉的蓑衣,小心地摆在客舍的门檐下,沾满了雨水的双手在褐衣上用力来回擦了擦,然后埋头在褡裢里掏了起来。
不一会儿,用荷叶小心包裹着的“验”和“传”被小心取出。
翻开荷叶,见上面的文字没被雨水弄湿,赵毅这才松了口气,双手交给舍人,同时介绍起自己来。
“我是虔郡龙南县安溪乡芦穄里士伍,老丈可以叫我赵毅!”
“赵毅?”
客舍舍人虽不是安溪乡人,但在安溪乡却有不少熟人,其中便有几个是芦穄里的。
一边盘问赵毅家中底细,到底有几口人,都是干什么,……
一边他的目光在“验”和赵毅脸上来回徘徊。
“既然你是安溪乡芦穄里的,那你可认得赵稻?”
“赵稻?……正是家父!”赵毅一愣,立刻下意识地回答道。
“赵稻是你阿爹?”舍人也是一愣,而后便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当年伐梁,老头子和你阿爹是同一屯的,你阿爹是个好人,只可惜战死在了梁贼的弩箭之下,最后就连尸身都没有能够运回来。”
前身的记忆中,有关于阿爹赵稻的记忆已经模糊,好在对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你仲兄赵木也该已经成家立业了吧?”
“老丈,莫不是记错了?家兄并非是名‘木’,而是单字一个‘黑’,赵黑是也。如今的确早已成家,不过自从阿爹过世之后,家中只剩阿母、我和弟弟三人,因此至今尚未分家……”
“唉!年纪大了,如今这记性是大不如前咯……”舍人感叹了一声,便不再多问,让赵毅收好验、传之后,便将其领进了客舍里。
赵毅又怎会不知道,记错是假,试探是真!
不过,这世上最为难得的便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