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么?”尼御台似乎已经看出了金试真内心的想法。
【差点笑出声,这不还没……】金试真还在奇怪老太太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你是觉得助五郎和竹千代不是你的对手?”尼御台的语气已经开始向李明启老师转变了……
【算了,把刚才想的东西实话实说吧,俩小萝卜头而已,我怎么可能怕!】金试真低头鞠了一躬。
“祖母大人,我之前只是想到了明国古代的两个人质,一为在齐国做人质的赵国长安君,一为在赵国做人质的嬴政,即后来的秦始皇……在您膝下无忧无虑生长的助五郎,随时可以去游猎的竹千代,他们在今川馆的生活,想必我刚才提到的明国古代贵胄,也是要羡慕的。更别说,赵国长安君永远不可能坐上齐国王位,秦始皇帝也不可能当上赵王。”
尼御台神情方才缓和下来,点了点头:“看来阿岭所言不虚,你确实把精力从那些繁华但虚无的和歌里抽出来了,还关注到了明国古代的战国贵胄。”
尼御台望向天空,眼神逐渐迷离,“自应仁之乱以来,日本六十六国乱如明国古代的战国,但是这乱局和明国战国却有所不同,这些不同,也造成了日本的人质和明国战国的人质待遇的不同,这就需要你,今川五郎自行体悟了。”
金试真低头称是,然后又问道:“不知祖母能否和我介绍下竹千代他们家,您说的清康公又是何人?”
金试真得知那个小老弟苗字松平之后,就一直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松平”……
“安详松平家?也罢,今川家新得东三河国的臣服,你也该了解三河国的情况。现在,我今川家以及与我今川家交好的各家,如三河吉良、甲斐武田等,都认安详松平家为三河国十几个松平家的宗家。这都归功于竹千代祖父,松平清康。”大方殿似乎在追忆什么,“那是一个强力的年轻人,11岁就继承了混乱的家业,15岁前就压制了原本猖狂的松平家一门众,然后,我今川家的本家吉良家也被迫臣服,短短五年就统一三河国,这等功绩令你的祖父、伯父心惊,但他们当时正全力压制远江国,无暇顾及。统一三河国后,清康公和尾张的织田家互相攻伐,小豆坂之战中只是惜败于你父亲的织田信秀,在清康公还活着时,一直被清康公压制。松平家的势力一度侵入下尾张。可惜,守山一战中,24岁的清康公莫名其妙被家臣所杀,偌大松平家瞬间崩溃,外战败于尾张不说,内部由于嫡子松平广忠年幼,又分裂成十几家的情况。而广忠那孩子,也流落于骏河、伊豆。不过他运气不错,和你父亲结识,你父亲和太原雪斋决定支持他。”
“那是一个怯懦的孩子,但也正是如此,我才默认你父亲对他的大力支持,借助他的名义,我今川家势力在东三河站稳脚跟,迫使原本的宗家吉良家臣服,配合本家威慑远江国一众本土势力,成就你父亲三国大大名、东海道霸主的威势。只是可惜,也不知松平家是受了什么魔咒,广忠他去年死于他家臣之手 ,得亏前几年雪斋公在小豆坂之战后用织田信广换回竹千代,不然今川家想要继续统御三河,还真需要废些劲。”
“难怪,要是让竹千代和我家联姻甚至成为今川家继承人之一,换来能让三河国豪强至少名义上臣服的大义,为我今川家势力进入三河站稳脚跟,确实不亏。”金试真借着刚才大方殿的逻辑分析了大方殿说的“让松平竹千代成为自己继承今川家对手”的举措。
“好!好!很好!”大方殿鼓起掌来,“不错,如果能得到整个三河国,你刚才提到那点代价比起用刀枪硬碰硬厮杀来,要小得多。虽然用刀枪拿下的土地会更安稳一些,但本身损耗不多的情况下,只要刀枪足够锋利,些许不稳也可以被压住。这些都需要你自行感受,等你成为家督,其中尺度,就需要你自己把控了,一旦把控不准……你可明白?”
“身死国灭。”金试真点了点头,别说面前这个老佛爷的提醒,就系统,都时不时嘲讽他政治能力下限堪比司马衷……
“那是你个人的下场,往上,你的宗庙亲戚,往下,数千效忠今川家的武士,几十万石土地上和你四公六民分产出的农户,甚至靠着东海道商路吃饭的商户,可能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尼御台阐述道。
“明白了,多谢祖母大人指点。”金试真点头受教。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尼御台点头后问道。
“暂……”金试真本想告退,然后消化尼御台说的事情,突然想起一个他还不明白的点,立马改口,“暂时还有一个‘东海道商路’不明,而且我曾听闻父亲大人被他人称为‘东海道第一弓取’,这是何意?”
“这却也是有缘由的。单论石高,你父亲麾下两国半,一年石高不过60余万石罢了,整个东海道15国,你舅父的甲斐国和南信浓,姨父的伊豆相模加半个武藏,还有常陆佐竹家,谁也不比今川家少多少。”尼御台说道,“但是,一家大名的实力,可不光看产出的米粮对应的兵马,你父亲解除领地内商业关卡,并且即使在和东海道东山道其他大名互相攻伐时还尽量保护商路,倡导实现了东海道两端,从近几到陆奥的商路总体平稳,今川家自身能从其中每年挣个二三十万贯,按照平常年份粮价,一贯钱,两石大米,因此今川家必要时所能动员的兵马,可不是60余万石石高所能计算的。”
“那岂不是我今川家动员力实际上高达百万石,冠绝东海道?”金试真突然觉得便宜老爹的名头含金量不低。
“比其他东海道豪强多一些是有的,但远不到百万石,整个日本五畿七道,产米就那么多,不可能全让你一个价买走,二三十万贯的钱砸到粮市,第一个一贯能买两石精米不假,最后的一贯能让你买到一升米,都算粮商心善。更何况其他大名不可能眼睁睁看你买走全部剩余产出。”尼御台解释道。
“等等,除了这个市场的问题外,还有一个问题,一条商路上,不可能就我今川家能挣二三十万贯,其他路过的大名应该也能揩层油吧。”金试真问道。
“你却也不笨,理论上是如此,但各家有各家的不同,志摩、安房这种小国且不论,其余各方各有难念的经。如尾张国,守护斯波家、守护代织田家、弹正忠织田家以及他们麾下的各层武家,各自设卡,商利到守护和守护代手里时,剩下可没多少了;三河国,一群松平乱战,任何一家都没办法保护商人,因此商利实际都落在我今川家、吉良家手里;甲斐国,本就山多田少,商业发展起来也是优先买粮买盐,根本积蓄不了多少钱,你舅父的甲斐兵再勇悍,也只能被你父亲用米盐拿捏;你姨父的伊豆相模武藏,乃至佐竹家的常陆、关东将军古河公方、小河公方,他们麾下都是当年跟着源赖朝兄弟、平清盛乃至初代足利幕府将军打天下的名门后裔,他们各自设卡,能落在你姨父手里的铜子可能比守护代织田家还少……”
金试真想起了《今川假名目录》里的部分条款,接着分析道:“而我今川家,有《假名目录》,禁止私自设卡,商利实打实落在今川家手里,再进行统筹,合理地把钱分下去,或者存起来备荒备战,或者用于检地与水利,因此我今川家才能真正吃下这二三十万贯钱,化为我今川家的实力。”
尼御台赞许地点头,“不错!”
“可凭什么?凭什么尾张、武藏、相模、伊豆、关东平原诸国地小领主,小地侍,小国人豪族就敢设卡,而我今川家这两国半的就那么有大局意识,遵守《假名目录》?”金试真有些不懂,他可不信自己老爹能凭借高魅力值就让手下们收起贪婪之心!
尼御台嘴角上扬:“因为敢不有大局意识的小豪强们,在旃岳承芳和玄广惠探的家督继承战争中,都被收拾掉了!”
这个答案让金试真心底发凉……
“如果在你继承家督,觉得今川家里有异心的人需要清理的话,北条助五郎或者松平竹千代,就可以像玄广惠探帮旃岳承芳那样,帮你~”尼御台的话语在金试真听来,不啻恶魔的低语。
金试真之前了解过,旃岳承芳,也就是第一章里那本《和歌集》的署名作者,即今川义元的法名,玄广惠探即和今川义元争夺家督之位的今川家庶子,他们之间,的确是敌人,但同时,明面上臣服于今川家,但私欲过大的骏河远江两国基层豪强们,是他俩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