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余年来,钟离阜呆得最久的地方是泠河之畔以及蓝花树下。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堕,也不知为何被禁足在这深谷之中,却只是归为一切自有因果,脑中的空缺他不甚在意,脱了神职,与繁花绿丛相伴,倒也惬意。
这株蓝花楹并非太慧殿中的那棵移栽而来,而是百年前桓奕折了一尺长枝来谷中培植,只是稍稍许了些灵力,那长枝便在这百年间长成了谷中最粗壮的一棵树,每年的寒露过后,树上才缓缓冒出蓝色,至霜降就全然盛开了,那如落雪般的蓝花总是调皮的粘在他的发间和衣袂处,他却舍不得拂去,好似曾经有人做过这件事,且让他舒心。
感知到有人入了谷来,钟离阜在树下化出桌椅热茶。
桓弈熟稔的绕出小道,行至树下,先是行礼,而后道一声:“仙尊。”
钟离阜示意他坐下:“你若真改不了口,在我面前无妨,出去还当谨慎些,我已卸任阴山神职,又被虚无道戾气浸染神魂,你如此称谓我,至嗜鬯何地?”
桓奕似不在乎,说到这个反而满口抱怨:“他都已经上位千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初在魔宫受了点恩惠,就明目张胆的和魔人来往了,搞得玄云宫乌烟瘴气,现如今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入阴山,你说这算哪门子山神,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把您的书殿和内殿都封存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再说以他的位份,谓之仙君,您是尊神,称呼并无冲突。”
”你千年前便已入地仙,如今仍未遇飞升之劫,想来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钟离阜自顾倒了杯茶岔开话题问道:“你来有何事?”
桓奕干笑两声始才正经道:“前些日子西王母派了人来把红鹤领回去了。”
钟离阜想了想,点头:“算算也是时候了。”
“红鹤一走,杂事都落在我身上,嗜鬯……”
“唤仙君。”
“是!”桓奕拧了眉:“仙君他三天两头不见人,每日来访的妖兽数十,别说都要见,总不好一个都不见罢。我应付得身心俱乏,就想着来您这偷懒半晌。”
钟离阜似想到什么:“我记得之前胤琉池关了一个叫葵娘的貂鼠,虽犯杀生之过,但其性不恶,可释出用作粗使。”
桓奕乐呵呵:“甚好,回头我就让嗜……仙君把她放出来。”他又打量了钟离阜一番:“看仙尊气色,这阵子头痛之症可是发作少了些?”
钟离阜又点了点头:“前日南华拿了些药果来,说是可以镇痛,我吃了几颗,似有好些。”
桓奕嘀咕:“上古神咒之痛岂是能靠药物缓解的,若真有效,改天我去药宫抓个小仙童来,让他天天给您配药,”
“上古神咒?“钟离阜举至的杯子又搁了下去,他微微眯眼看着桓奕:”我记得你之前说的是,我的神魂受了虚无道的戾气浸染而引发臆症所致头痛。”
桓奕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那无处安放的心虚眼神最终停在了脚边的一朵蓝花上:“最近看的杂书太多,是我记错了,这花真好看,下次拿来酿酒吧。”接着脚底抹油:“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钟离阜不语,只是又捏起杯子悠悠饮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桓奕有些仓皇的走了。
看来是有事瞒着他。
把他禁足在幽谷的结界并非天界所为,也不知现在的魔君是个什么样人,竟有如此功法,比起当年祭昼,有过之无不及。
钟离阜想不出今天是什么日子,访客接二连三的来,他把凉掉的茶施法热了热,先斟了一杯搁置客位。
这一位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我听说你现在是魔界上尊,地位比魔君还要尊崇。”钟离阜嫌日头大,微微向树荫下挪了挪,随手给来人化了一方蒲团:“晨时下过雨,草上还湿,别污了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