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煦帝看看站在他面前回话的东熙湖,又看看右首边的子颜,想,这两日子颜怎么奇奇怪怪,莫非那天在密林遇袭后又被神君教训,疯了不成。关于神宫财物,原先子颜在朝上也说过神君不敢兴趣,锦煦帝对此事当然是能拖再拖,但多年这个财权是直接放给李家,锦煦帝也考虑过如把财权拿回来,又担心拿回来就真没钱打仗了,原来想皇亲国戚中找一个人来拖住这个事情,容他自己好好打算,谁知道今日子颜和东熙湖的态度都不遂自己心意。于是也没有理睬他们,就和晟齐说:“东爱卿既然和神守说的一样,齐儿你做事的时候谨慎些便是,不要因为你是皇子,让别人替你操心。”晟齐立即口中称诺,心里却因为今日这两件事情而洋洋得意。
因是午宴,锦煦帝嘱咐各人少饮些酒,等下晚上还有一场。锦煦帝问范黎和穆楠,下午安排了什么,穆楠说,此处叫望渊亭,就是可以据说天晴时能看到湖东深涧之处。等下安排了游船在这渎寵湖上,游船会驶到深涧边上,穆楠在那里安排了茶水。未去游船而留下之人,这边也可去行宫东苑骑射,亦可留在此处观赏歌舞。
锦煦帝刚想说话,却看到范总管一直对着他眨眼。锦煦帝这才想到,这宴会不仅是给晟齐开的寿宴,亦是庆祝子颜前日神力大开之事。锦煦帝对众人说:“朕知道前几日行宫发生大事,尽累得朕这次到行宫一次都没有能去打猎。不过好在现在事情已定,等下你们各自找些感兴趣的事情去做就是了。”
锦煦帝问晟齐宴后干嘛,晟齐说约了晟毕和世子他们去东苑射箭,李衡这折了腿就只能留在望渊亭休息。晟齐说:“父皇,好久没和儿臣们一起射箭,要不随儿臣们一起去玩玩。”锦煦帝抬头看看子颜,问他想去哪里。子颜只想躲着东熙湖,又不能明说,想着锦煦帝在,东熙湖总不会和他单独说话,就说自己随着陛下就行。
锦煦帝对子颜说:“你不知道这行宫建在此处实是因为这湖东有个深涧,崖边还有瀑布,确是行宫这里景色最佳之处,要不朕带你去那边一游?”子颜见此处宴会确实人多嘈杂,便答应了皇帝。哪知子颜刚跟着锦煦帝上了船,东熙湖也跟了上来。
东熙湖说:“陛下,神守,不要说臣叨扰你们,臣最近也是累得很,想找个地方清静下。”“东爱卿,哪里话?你来了正好,你知道的事情多,莫若多说些给我们听吧。”
舱中三人落座,因遥宁子当时也陪着锦煦帝和子颜,锦煦帝便叫他也落座。游船行进很慢,湖边之树都是穆楠手下平日栽种修剪,无非是为在秋日皇帝莅临时,能展现最美姿态。穆楠在船上安排的茶点也无一不是锦煦帝所喜爱,锦煦帝盯着东熙湖讲些行宫这里的闲闻轶事。子颜称赞着东大人博学多闻,锦煦帝也看的出他是口是心非。
锦煦帝想他必是那日失血太多,对他说:“子颜,你要是觉着累了,便去后舱那里睡一会儿吧。”子颜摇摇头:“陛下,前面即可到了深涧,等臣看了景致再说。”
果然不出片刻,穆楠进来报,已到了对岸。几人上了对岸,果见不远处有一深涧,涧水和这里湖水相连,深涧边有水流奔腾之声,穆楠引着众人一转弯,便见对面绝壁上十丈瀑布自天而下,锦煦帝问子颜:“你知道这瀑布之水何来么?”子颜答:“瀑布之水,不是就是山上积得雨水落下。”锦煦帝说道:“不对,此处神奇的就是这瀑布之水来自下面深涧,而深涧又和外面渎寵湖想通。”子颜这才发现,原来这瀑布也被使了法术,这水落下,又从深涧到了山顶瀑布断流之河上,如此往复。子颜问锦煦帝:“难道这又是十七代神君所为?”
“造行宫前,这里就众说纷纭,说神迹众多,此便是一处。据说以前并无瀑布,因神君居住在深涧边上小院,才有了这瀑布。”子颜一看,深涧左边真有一个精致小院,几间屋子,对着深涧和瀑布的凉亭之中,穆楠早已准备好了茶点。
锦煦帝问子颜,何以一个法术可以延续数百年。子颜说:“如是神君所为,就不应是法术,而是神力改变了这里水的流向。陛下说的对,就是这百年如何为继,应能在此处发现又会有什么神物来维系这神力。”
锦煦帝说:“听说以前,就已经来过些神宫仙师,都未发现过有什么异样,所以说神奇呢。”
子颜想自己正好找个借口躲开东熙湖,就叫遥宁子陪着陛下和东熙湖在凉亭中观景,自己离开他们,前去山里查看。
子颜也不是漫无目的,那精致小院中有一方石头,石头上书两字“灰石”,因而那个小院便叫灰石小院。子颜问穆楠此名何来,穆楠说自古那石头就在,小院倒翻建过多次,翻建时也曾想移动该石,怎么也移动不了。子颜明白那是神君留下,也许就是寻找此间神物的线索。
子颜走近深涧,深涧在瀑布前围成一个水潭。子颜感到这个水潭深不可测,潭水之冰凉,让他又感到玄武神力的寒意。子颜渐渐走近瀑布,抬头看,水流从上面竖直落下,丝毫不像是贴着山壁,水流也不算很大,水声却也不小。子颜见那水潭和刚才那深涧,发现奇异的事情是水里没有一个石块。如是水深,但水色清冽,水里毫无一物,子颜心中跳出“灰石”二字,却怎么也想不通了,不是应该是“无石”才对。他绕着水潭,到了瀑布后面。
瀑布后倒是半个山洞,子颜绕了那个水潭,从这半个山洞,向外面瀑布方向看去。先是百步远处的灰石小院,子颜看到此时锦煦帝正和东熙湖坐在凉亭中谈话,师兄遥宁子却和范总管在亭外另坐了一茶桌。近处便是潭中水流汇集出处的深涧,在此处看那瀑布,遥遥彩虹飘在半空,低头见,水流落入潭中,溅起水花处,隐隐约约见到些碎石,此处再看那潭水,并不是很深。
子颜正在奇怪,想走近些,那便是要走入潭水。
子颜走了下去,潭水竟然很浅,只是色深而已。他慢慢走进潭水中央,恐怕对面之人发现他跳入潭中,于是用法术轻轻将外面瀑布水幕放宽,至对面之人看不到他在瀑布后面做什么。
他渐渐走近潭水中央,果然那里堆满了碎石。那堆碎石足有万粒,但奇怪的是,各种颜色齐全,就是没有一粒灰色小石。子颜弯下身去,发现石头颜色并不是外面彩虹光芒照射进来,而是真真实实的颜色,他捡起赤色石块,捡起翠绿的石块,还有艳丽的蓝色,紫色,那些常见的黑色、白色、褐色石头也多的是,唯独没有最常见的灰石。
子颜知道那就是神君设置的圈套,外人即使看破,终将无法在其中找到那灰石,即使这个外人通晓法术。破解之法,唯有玄武神力,就像此时子颜懂了,这几百年来,那先前神君就是等着这一日,子颜的出现。
子颜再把手伸入水中,此时这边的水色完全泛出玄武神力的光芒,他的手只伸进石堆抓了一粒,他把那粒跳入自己手心的石头握紧了,带出水面,摊开手掌,果然是一粒细小的灰石石头,狭长并不圆润,还带了几条棱线,质地粗糙,没有光泽。子颜不知这究竟是何物,他把此石藏入右手手心,想哪日碰见神君再慢慢询问便是。
想着便从水潭走了出来,水潭至深处快到他双膝,此时出水却不见他双腿浸泡过那样,落水处尽完全是干的。
子颜走出水潭,突然感到周围应该有人,他向那半个山洞深处望去,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似的。顺着地面平坦的那条小径走入后面山崖,子颜见这个山洞石壁平坦光滑,崖壁并无凹凸缺口,看上去完整一块。子颜再看地下痕迹,在石壁最下,确实有几个脚印,就像是这几日的,上面并无灰尘。子颜知道壁后定有乾坤,果然走到贴近壁边,才发现山壁是重叠两块,错落间有可以挤进一个人的一条缝隙。子颜一闪身,便走了进去。
石缝较深,到后面已经一片黑暗,好在神守也不需要用什么光线才能视物。子颜看见石缝两边有两条血迹,血腥味也渐重,他顺着血腥的味道朝山洞的深处走去。走了十来步,山洞豁然开朗,子颜就见洞穴变成大约一间屋子的大小。洞中满是血腥之味,黑暗之中还似有呼吸之声。子颜用法术照亮了此洞,只见洞穴最底处一丈来宽,一片血色中躺着个人。
神宫中人都知道子颜自幼就怕血腥。住在深山老林,总有机会见到被猎杀的动物,幼时耀生他们调皮,也常常拿了打到的猎物回来玩耍。但子颜就不行,一是不敢杀生,二是看到血淋淋的东西就会狂吐然后生病。这件事情最后变成了神君规定在神宫范围内不许见血腥,但神守如此脆弱也被神宫之人长年诟病。子颜也不知这是为什么,但好像就像在一个魔咒中自己怎么也走不出来。这些年随着年龄长大,自己总算能忍住不吐,但前日见方勘惨死时,他自己心中还是害怕,但不出一刻又轮到他自己,浑身血污也差点被杀。
此刻才好了不到两日,又见如此场景,子颜闻着气味有些摒不住了。但他见血泊中那人似是还在动,听此人呻吟声不似是这祗项北方之人口音。子颜径直走近了去看,见那受伤之人年纪和自己相仿,脸上血污灰渍也看不清楚相貌,双手双腿上仍有伤口在汩汩流血。子颜疑惑,但还是上前去先用法术封住了这个人的伤口,使他不再流血,见那人还算清醒,便问他:“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怎么受的伤?”
那人见闯入之人白袍金冠,还会用法术疗伤,不仅说道:“你就是玄武神守?”
此言一说,子颜突然想到那日去方勘那里的炙天神宫法师是三人,神力大开时,他和鸣皓面对的各一名仙师葬身神力,这边的这个人莫不是那炙天神宫的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