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时节,下了一场秋雨,风中便透着一股凉意。
程千叶居于宝马香车之内,掀起帘子看着两侧的街道。
这座刚刚被战火洗礼过的城市,处处带着一种破败和萧条。
衣不遮体、神色灰败的流民三三两两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那些崩坏的墙根之下,不时可以隐约看见一团蜷缩着的物体。
程千叶不敢去仔细辨认,因为那或许又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真是萧条,我们晋国比起这里好多了。”程千叶是从晋国内一路领军过来,亲身体会了两地民生的巨大差距。
“那是因为大晋有主公您啊。”萧绣凑过来一起看向窗外,“汴州最近几年都处在战乱之中,辗转于不同势力之手,每拨人马都只想着拼命搜刮一通就走,还有谁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也许是作为理科生的程千叶,中学历史和政治只学了个表面。
在她的潜意识里,封建帝制下的君王,就是个剥削和独裁的象征。
他们站立在广大群众的对立面,养尊处优的吸取民脂民膏,应该是被百姓讨厌和憎恶的对象。
到了这里,她才发现。
在这种年代下,有一个固定的主君,一个稳定的国家,才是人民真正的期待。
所有的对于平等和人权的需求,那都是建立在温饱和社会富足之后的产物。
“这么说来,我还有可能是一个被这里的百姓期待的主公啊。”程千叶摸摸下巴。
“那当然,主公您是一位仁慈而善良的君主,是我晋国百姓之福呢。绣儿要不是遇到了主公,早就饿死街头了。”萧绣腼腆地说道。
程千叶点点头,她没有注意萧绣这句话。
因为在道路的前方正出现了一个人口买卖的市场。
说是人口买卖市场,其实也不过几个奴隶贩子在收购奴隶。
一堆走投无路的平民,或卖自身,或卖子女,插着草标站在那里供奴隶贩子挑挑拣拣。
如果挑中了,奴隶贩子就和卖身的人或者他们的父母签下卖身文书,用一小袋粮食把人换走。
领到一个燃着炭火的火盆边上,拿起一个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在那人的身体上烙上专属标记,然后把所有新买的奴隶用铁链铐成一串。
不时的有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伴随着烙铁灼烧皮肉的声音响起。
人群却麻木而淡然,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习以为常之事。
程千叶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烤肉味,她看着那些不时从人肉上冒出的白烟,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突然回头看了俯卧在车上的墨桥生一眼。
墨桥生正偷偷地打量着她,被这猛得一回头逮了个正着,躲避不及,急忙闪开目光,红了脸低声说了一句:“主人还未曾给下奴赐印。”
他因为伤势不便穿衣,只在腰上盖着薄薄的一条锦被,露出后背肌肤。
那两块形状漂亮的肩胛骨上,重叠着显眼的烙印,旧的烙印被烫去,新的印记随意地加附其上。
赐你个鬼印,你居然还一副期待的样子。
程千叶差点要骂人,忍了忍:“从今以后,自称我,不许再称乱七八糟的东西。”
墨桥生垂下了眼睫,抿紧了嘴。
程千叶没好气的继续看窗外。
一位衣衫褴褛的女人,身前坐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孩子头上插着一根草标。
她不由吩咐停下马车。
这个母亲要把自己的孩子卖去做奴隶。
程千叶不敢想象,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舍得让孩子,去承受小墨曾经承受过的那种遭遇。
那个母亲形容枯槁,神态呆滞,仿佛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程千叶不是没有见过贫困的人,但是在她生活在那个富足安定的世界,无论再怎么想象,也没有亲眼见到这些孩子来得触目惊心。
那几个孩子,瘦到如同筷子一样伶仃的四肢,深深凹陷而显得巨大的眼睛,枯黄得和稻草一样的头发,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萧绣从车窗凑过脑袋来看着:“卖了总比饿死强。像我那死鬼老爹,就把我领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哄我呆着等他,自己跑了。”
他像是说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不但浪费了一袋可以换回家的粮食,还害得我差点饿死街头,真是蠢。”
程千叶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转换一下思维方式。
她知道萧绣的观念才是正确的,当人的生存都还困难的时候,温饱问题重于天理人伦和一切情感需求。
一个奴隶贩子走到那个那母亲面前,抓起年纪较小的那个女孩,上下打量,又捏开嘴巴看看了牙齿。
不满意地摇头放手:“长得还凑合,就是太瘦小了,说不定赐个印都熬不过。”
那位母亲有力没气地回答:“半袋粮食就够了。”
那奴隶贩子满意了,伸手去抓那个女孩。
那瘦骨嶙峋的女孩尖叫了起来,拼命往姐姐身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