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对我说:“都走到这了,你不如走到底?把东西拿出来给我,我们放你一条活路。”
我只能照办。我刚要进去,那个领头的突然叫住我,“把‘镇物’留下,考古队的人说过,里面的距离不长,你动作快点就没事。”
我背对着那个洞口站着,能感觉到背后笼罩着一种近乎实体化的“恐惧”,我似乎能理解之前那些盗墓贼向着我的枪口冲过来求救的原因了,这股阴森恐怖的气息远比死亡更让人抗拒,但我明白,面前的是一秒钟就能实打实干掉我的枪口。我只能尴尬笑笑,把“镇物”盒子丢给了他们,卸下身上妨碍行动的装备,自己弯腰爬进了洞口。
恐惧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用嘴叼着灯,手脚并用往前爬。没爬多久就看到窄窄的洞道左右两边堆满了密密麻麻头朝着我的尸体,他们的手向前伸着,好像在向洞口的方向求救。我与他们面对面,他们又好像在欢迎“新成员”的到来,只是表情过于狰狞了。他们破碎的衣服和风干的皮肤包着几乎被碾碎的胸骨,洞壁上涂着的不知道是颜料还是他们干掉的血肉。不过他们大块的骨头几乎都被碾碎压扁了,所以那么多尸体也并没有把通道堵死,但也导致所剩的空间不多,我几乎是在贴着他们前进。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狂跳,手脚发麻,眼前发黑,我的手感觉不到地面的温度,甚至没有了触感,颤抖的呼吸使我近乎缺氧。幸好我还年轻,这种情况下要是有心脏病高血压之类的基础病,那就直接交代在这了。我只能强行控制呼吸,眯着眼睛尽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进的路线上,不去看清楚他们脸上扭曲的干皮和空洞的眼窝。
还好路程不远,我爬到尽头看见了一个小门,门前是一个坑,坑的正中间放着一块黑红色圆圆的石像一样的东西,我拿起来把上面干掉的血皮抠下来,露出了里面白到发光的、质地像玉石一样的小石像,这个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值钱的“东西”了。我看着面前的小门,能清楚地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可怕的压迫感正在膨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冲破失去石像镇压的小门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尽快。
我推开旁边黑压压的尸体掉头迅速往外爬,一只手里拿着石像所以爬起来艰难了很多,离开的一路上我用余光数着两边尸体的数量,好在他们的头骨还没有被完全粉碎,能勉强通过头骨的数量辨认。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我在通道的最后一处转弯处停下来,大声跟他们喊话,说我拿到东西了,是个圆圆白白的玉石像对吧?
他们一听一下就沸腾起来了,让我赶紧拿出来交给他们。但我知道我现在出去肯定会挨枪子儿。以他们的谨慎程度,和我的装备放在一块的路线图应该已经在他们手上了,若是他们再拿到想要的东西,我就已经没有用处了,他们肯定不会放我活着出去。
我突然在洞里尖叫一声,一边慌乱往外爬制造出很大的声音,一边大声喊:“什么东西!有东西在拉我!啊!”。他们慌了,领头的大喊让我把玉石丢出去他就把镇物丢给我。
我等的就是这一句。
我一边喊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把玉石往外面斜着丢,玉石滚出去的速度很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玉石就擦过他们滚进了一边的黑暗里面。我听见有人喊“滚哪去了?”然后他们都拿起灯开始喊叫着向着玉石滚走的方向寻找,只留下几个人看着洞口。果然没遵守诺言把“镇物”丢给我。
我在洞里演出非常痛苦的喊叫声,然后突然屏息,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洞口的几位听见我声嘶力竭的喊声突然消失,以为我已经被洞里的什么东西杀死了,害怕得远离洞口,又都跑向玉石滚走的方向,提着灯想趁着我拖住危险的时间尽快找到玉石然后逃离这个鬼地方。我拉起围巾的黑布遮住脸,趁着光线远离洞口的一瞬间从洞口冲出去躲进黑暗里面,他们头上的反光贴让我能轻易识别他们脸的朝向并躲过他们可能的视线,他们寻找的声音太嘈杂,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但我必须够快,哪怕被看见一点点,等着我的就只能是子弹。
来不及捡起我的装备,我知道里面的路线图早就在那个领头身上了,那个装着“镇物”的盒子也是。但那些都没有价值了。我多年的巡林经验让我锻炼出了足够凭自己走出这里的方向感和记忆力。我在黑暗中一路飞奔向洞口。
站在洞口的第一级台阶前,我回头看向我跑出来的洞道。盗墓团只有我那张故意没有标注方向的路线图,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追上来。况且他们肯定会花很多时间提着灯在那个大厅里寻找“玉石”,至于要花多长时间,就得看他们需要多久才能意识到,我丢给他们的“玉石”只是某个可怜尸骨断掉的股骨头了。
我迅速跳上台阶,身后洞穴深处,我曾经面对着的、那扇小门后面膨胀的“恐惧”终于爆裂开来,我隐约听到洞穴深处传来哭嚎和尖叫。
我跨上地面,把盗墓团打包好方便出来之后跑路的背包和工具通通丢进洞里,盖上厚木板锁上锁链。「他们没有来过,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强撑着身体做完这些,我坐在厚木板上发呆了好久,才从心脏狂跳、眼前发黑的状态里面缓过来。上次这么玩命,还是在半年前被另一队盗墓团用枪指着威胁,只是最后,他们没能用自己的命为我换来拿到“东西”的机会;
我是这片荒山的守林人,也是这个墓穴的看门人,顺手看个墓门而已,我能轻易做到滴水不漏,那些“偷溜”进去的人,得感谢他们向我保证过「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这里」;
多年来,与其说从那个墓穴中逃生出来的幸存者都疯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疯了,我才会允许他们成为走出这座大山的“幸存者”。在目的达成之前,我不能让任何关于我的流言传出去;
我当然不在意工资,工资根本无法跟墓穴中财宝的价值相比。我热爱大山,因为大山帮我埋藏秘密;我爱动物,因为动物不会说话,无需封口。我最不喜欢的大概是人类吧,我讨厌那些人为了钱财铤而走险,为了独吞互相算计的样子;
洞口阶梯中间拖拽的痕迹是向内的,五道一组,和主墓穴地上的划痕一样。考古队的木板没有五根手指,木板也不会在跨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被洞里的“恐惧”拖拽回去。那第一级台阶的位置,就是触发“结算”的节点。这么深的痕迹,恐怕那些可怜的尸骨中的大多数都曾迈上过那些台阶,见到过最后一眼天空吧;
他们一开始也许想过信守诺言将盗来的财富分我一成,但说出“两成”和“三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在盘算什么了。我了解盗墓人的行事方式,我很清楚他们眼里对于金钱和人命的权衡标准。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对我的威胁也许是临时起意,但我给他们的结局,在我见到他们那一刻就已经拟定了;
况且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巧的人数了。十二个,不多,便于处理;不少,刚好足够。在这里巡林多年,我已经观察过很多批“偷溜”进去的盗墓团了。每次不论进去多少人,总有十二个人永远留在里面。洞里较新的尸骨的数量刚好是12的倍数,也印证了我的猜想:“结算”的上限正好是12。所以这次,我会是幸存的那个;
他们摸走我的枪我怎么会不知道。要想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必要的赌注是得有的。但我什么时候把匣子里的“镇物”换成普通的石头,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天快要亮了,一缕阳光透过树冠照在我身上。我从上衣左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血渍没有抠干净的、晶莹剔透泛着白光的玉石像看了好久,原来这就是那价值连城的“东西”啊,啧,看来他们是真的没有打开过那装着“镇物”的匣子,哈哈哈哈。
然后,我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石像,把它们一块放在阳光下,笑着说:“嗯~,一对儿,价格翻倍!”
我是这里的守林人,但在那之前,我首先是个盗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