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长子杨昌才顺利读上初中,杨通贤煞费苦心。
有时候他想,如果不是王怀谨,不是国师的那一段经历,他只能是那片贫困土地上的囚徒。用血汗浇灌的庄稼纵使能填饱肚子,也只能是填饱而已,然而比饥饿更令人恐惧的是无知。
他的双脚已经被泥土掩埋,再也拔不出来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的儿子,踩着他的肩膀,从这片泥地里爬出去。去看一眼田陌之上、青山之外,去追求“饿不死”之外的追求。
夜色还没消退,凌晨三四点钟杨通贤就把还在赖床的杨昌才叫醒。如果中途不耽搁,从背篓村到县城步行大概要四个小时。让杨昌才带的东西有一袋米和一小坛腌好的咸菜,一套换洗的衣服。
四周是淡淡的黑,头上是浅浅的蓝。杨昌才踩在石板上,心情雀跃,像是久在樊笼的囚鸟得入深林,迫不及待地张开双翼。
“昌才,好好读书,照顾好身体,有空记得回家!”
雏鹰回头,看见不再雄壮的老鹰站在巢前向他挥翅,另一只折翼的雏鹰在老鹰身后探出头来,眼里有希冀、憧憬和羡慕。清凉的霜气刺激着他的鼻腔,连眼睛也不禁红了起来。
他停下来大声高喊:“阿爸,我一定用心读书!昌吉,等我回来给你带城里好吃的!”
他奋力地奔向晨曦。
杨昌才不是第一次进城,但他是第一次去学校。等他抵达学校时,已经日出东山。他没读过小学,只是在父亲的逼迫下认了一些字,看了几本书,也不算个文盲。
当然,如果在目不识丁的背篓村,他就能算得上一个小学究。
按正规流程,他需读完小学,才能顺利升入初中,但按父亲所说,他是被搞关系送进的初中部。一切事宜都已经招呼好,直接去办理入学就行。
国师背倚西山,临山而建。进入校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延伸向远处的大道,两旁是高大的杉树,在路上投出一片绿荫。
现在是开学期间,路上人不少,穿得五颜六色,有苗家的绛紫色,侗家的湛蓝色,还有布依的纯白色等等,也有不少便服。
这里好像不是学校,更像一个集群的村落。有树有楼,还有蜿蜒而下的溪流。
赶了四个小时的山路让他有些疲倦,就去溪边洗把脸。把米和腌菜放在两边,挽起衣袖裤脚就踩在溪里,把脸凑近水面,往脸上拍水。
清洗完过后还觉得不过瘾,玩性大发,捡起脚底鹅卵石,往水面上打水漂。
他从小劈柴背货,手劲很大,一个水漂打过去几十米远,十几条浪花。也许是太走运,他不小心打到上游正在洗衣服的姑娘,哎哟一声,大喊:“是哪个短命鬼不长眼,甩漂子甩到我手上了!”
小姑娘衣服也不洗了,气鼓鼓地朝杨昌才跑来。
杨昌才自知做错了事,就僵硬在水中,动也不敢动。小姑娘也是个暴脾气,冲到水中揪起杨昌才的耳朵往岸边拉,吓得杨昌才不断地说对不起。
小姑娘说:“你是几年级几班的,胆子真大,也不看人就敢玩打水漂。我胳膊都红了一片了。打到手还好,要是打到脑袋,你就等着赔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