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架的人都有一个后遗症:累。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
“是不是胃透支了?”林少咂着嘴问道,郭芒点点头。
“可我们还没借到钱”林少小心提醒着。
“我操”郭芒一把推开小鸟依人的林少,瞪着虎鞭一样的眼珠子,大力地踹着李慢慢的画摊,一边踹一边大声咒骂。李慢慢也不说话,挥挥画布把郭芒赶到一旁,开始收摊子。
“你的脑子是不是也透支了?”李慢慢一边收摊子一边翻了个白眼:“我的钱,拿去换了笔”。
这种语气,代表着有后文。郭芒来了精神:“然后呢?”。
“古城只有一家笔行”李慢慢丢下一句话,鹅行鸭步地走了。
古城只有一个画师,也只有一家笔行。李慢慢的钱拿去换了笔,也就是说,卖笔的人,收了李慢慢的钱,并且是,全部的家当。卖笔真是一个有前途的行业啊,林少暗暗想到。
郭芒的眼睛亮了,像搏起的虎鞭,散发出亢奋的气息。
“这个卖笔的你认识?”林少问道。
“哈哈,太他妈认识了,一个穷秀才,死书呆子”郭芒笑地十拿九稳,好像冰冷的银子已经落入了他温热的口袋。
“那他现在一定不是个穷秀才了”林少下了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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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晚了,余霞飞退,暮霭沉沉,包裹着古城的沧桑。几缕炊烟从一户户平凡的人家冒了起来,呼唤着在外辛劳的男子,舔舐着在家门口疯玩的孩童,温柔着灶台前芸芸的岁月。
郭芒和林少迈着期盼的步伐,穿过一片人间烟火色的古城街道,转到一条古朴宽阔街道的尽头,万家灯火未起,一盏明灯已升。
灯火代表着希望,尤其在已然四合的暮色中。
郭芒长舒了一口气,眼神更加亮了,比灯火还要亮。
郭芒领着林少,径直走了过去。那是一家小店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店面,狭小、凌乱,散发着纸墨的臭味,只有那一盏微弱的灯火透出了在灰色苍穹下挣扎的光亮。
灯火在柜台上,柜台前趴着一个人,昏昏欲睡。
刚踹完李慢慢画摊的郭芒,伴着一声戏谑地“阿打”,一脚又踹在了柜台上。震地柜台一个趔趄,廉价的纸笔散了一地,油灯也差点倒了下去,惊地半睡半醒的那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官人你好,需要买点什么?”那人跳将起来,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没有抬头看清对方,一嘴谄媚的小商贩套话便从口中叨了出来。
“死书呆子,眼神也不好”郭芒双手抱臂在一旁嘻嘻笑着。
那人听得声音熟悉,拿手擦了擦朦胧的眼睛,借着油灯的光亮,便看到了莽犷的郭芒和雅痞的林少。
“哦,是你啊”那人浅笑,用书香气十足的语调商量道:“如果你非要叫我书呆子,可不可以不要加个死字在前面?”。
郭芒大笑,蛮横道:“不行”。
“好吧”那人无奈地一笑,挑了一下油灯的灯芯,灯火一下子兴奋地舞了起来。云月在天,青灯黄卷,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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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亮起的瞬间,林少瞥到了小店腐朽的门匾上三个朱砂红笔落下的大字:虎扑轩。心有猛虎嗅蔷薇,念起扑蝶近阑干。好名字,林少心中有些赞赏。抽眼好奇地打量了下那人:约莫比郭芒大上四五岁的样子,平凡的样貌,平凡的身材,和郭芒一样破旧的衣服,但一点也不邋遢,甚至,比自己的白衣还要干净许多。他的气质,有一点书生的文雅和死板,也有一点庸人的猥琐和世俗,还夹杂着一点...一点看不清的朦胧,就像这阑珊的灯火。
“你好,我叫江山”那人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林少,微笑。复又倒了一杯,递给郭芒。
“你好,我叫林少”林少接过了江山的茶。茶温热,正是香气最浓郁的时候。
江山大约也算是郭芒的朋友,如果那种常年被欺负的朋友也算的话。
每个人身边都有一种朋友:性格好、没本事、手脚笨、脑子慢,饮酒高歌时他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你笑,烟花易冷时他在你身边静静地陪着你哭,他仿佛永远就在那里,微笑地被欺负着,微笑地被忽视着,微笑地某一天被你想起。
江山这种符合一切条件的死书呆子,不被郭芒欺负就真的没有天理了。
当然,就算是这种常年被欺压的朋友,你找他借钱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先寒暄一番。郭芒喝着江山的茶,开始寒暄:
“生意好吗?”
“一般”
“身体怎么样?”
“还行”
“夜色不错啊”
“是的”
“写诗了吗?”
“写了”
“在哪?”
“在那”
江山温文儒雅地喝着茶,不厌其烦地回答着郭芒无趣的问题,指了指柜台旁一个简陋的木案,上面堆满了卷边泛黄的书籍和横姿笔墨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