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自邯郸的书信送至长平时,已经是两天后。
错开时间、路径,分十批从邯郸前往长平的赵国勇士,要么被沿途的猛兽袭击身亡,要么被秦人安排的“盗贼”劫杀,竟只有一人送达,可谓历经艰险。
自从两年前,赵国决定接收上党,便派出廉颇驻扎在此地,依托有利地形设下三道防线。
前年四月,秦人在王龁带领下发起进攻,廉颇主动出击却损兵折将,再后来秦人不计成本攻打,攻破赵军第一道老马岭防线,廉颇不得不退守丹水东岸,依托丹水防线与秦人相持。
但是自那以后,秦人便再也没有占到过便宜,至今已近三年。
廉颇今年四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人了,但依旧精神奕奕,身强体壮。
此时正立于营帐内巨大的舆图前,看着图中两军部署眉头紧蹙。
蔺相如在信中说范雎告知秦人已密派白起为将,出于对老友的信任,廉颇选择相信。
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压力。
不同于秦人的二十等爵军功制,赵国的士卒即便打赢了,也不会有爵位、田地的封赏,最多会赏赐一些财物、肉食。
数十万士卒戍于此处近三年不得归家,早就思乡情切。若是让他们知道秦将实为白起,以白起的恶名,定然会使赵军军心浮动。
况且,粮草辎重已经有些难以为继呢,虽然蔺相如在信中言明,不日便有粮草送达,还是让他有些心烦。
突然却听帐外一阵阵嘈杂喧闹,廉颇心生怒意,喝道:“帐外为何喧哗?”
很快有亲兵前来禀报道:“将军,秦军中升起大纛,上书一白字,故士卒惶恐。”
廉颇心中一凛,连忙走出帐外,却见四处慌乱,人声鼎沸,许多士卒聚集在一处,面带愁容、惊恐,言语中多能听到一个名字:“白起!”
只闻其名而已,却造成如此后果。
众士卒见到廉颇出来,连忙下拜,但是远处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将军,不如下令三军,不得再议论此事?”身后一年轻都尉低声建议道。
廉颇没有理他,径直走上前去,扶起一名士卒,看着他青涩的面容上带着恐惧,笑道:“二三子,此实为秦人奸计也,他们先是派人刺杀马服子,现在又散布这等谣言,便是为了让我大军人心浮动、不攻自破!”
接着廉颇又环顾左右道:“我大军依托丹水,易守难攻!秦人强攻不能,使出此等小儿把戏,真令人发笑!”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众士卒稍定。
廉颇治军赏罚分明,经常解衣推食,将上君赐下的财物分给士卒,一如从前的马服君赵奢,颇得军心。
见众士卒安定下来,廉颇又正色道:“二三子,我们的身后便是赵国疆土,倘若我们守不住了,秦军便能长驱直入,挖出我们祖先坟墓、吞并我们的田地,屠杀我们的父、母、妻、子,你们说,我等能让秦人如意吗?”
“不能!”
成千上万名士卒咬牙切齿,声音响彻山间,远远回荡。
“对!”廉颇点头,环顾四周,正色道:“二三子戍边守疆皆为父母妻儿,我亦如此!我廉颇在此起誓,决不能让秦人的一兵一卒攻入赵国,否则,让我死在异国他乡,不入祖坟!”
军心肃然。
这时代,这已经非常严重的誓言了。不入祖坟,那就是孤魂野鬼,得不到后人供奉。
“传我军令!”廉颇吩咐道,“再有助秦人散播谣言、乱我军心者,斩!”
“唯!”
众将士领命。
安排好布防回到中军大营,廉颇的眉头皱起,突然长叹一口气。
廉颇的军帐设在韩王山,南为大粮山,是赵军粮草辎重囤积地,再南为圣佛山,三山夹两河谷,沿河谷向上便是赵军原来的第三道防线,百里石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