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挂着件有些氧化的白色衬衫和黑色日常西装外套,外套袖口有金丝绣成的竹简图案,胸前徽章是座三层阁楼和江南园林的剪影。
『图书馆』历经岁月的变迁,期间外貌多有变化。浮黎看着制服,几抹回忆涌上心头。从衣帽架子上取下白衬衫,纽口从上到下一颗一颗纽好,再披上外套,带上毡帽,围上灰蓝色细条围巾,目光所及之处再无工厂的影子。
上世纪末期,西学如滔天巨浪席卷了清人精心构筑了两百年的美。海州王爷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出走江南园林,开启漫长流亡之路,好在海州当时并不乱虽劳动力锐减,但又缝丰年,且民间百姓愚昧,只爱金银细软,丝织布匹,书籍得以保存。
后来海州动荡之时某几位年轻的民族资产阶级先生自掏腰包于园林的北郊再修了栋扬楼,领着学生修复文物。那时『图书馆』的侧门刚巧开在园林里的一处二楼书阁,一米五立卷三折木镂空绘图后,浮黎的家则住在园林南出口过桥左拐再过条街的巷子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优哉游哉走路要二十多分钟,起自行车则十分钟。
园林周围是还没来得及修缮的石板路,坑坑洼洼自行车骑在上面,铃铛不自觉得发出响声。正值深秋中午饭后,王先生和几位小同志的围着炭盆煮茶烤地瓜。海州的秋天不冷但风大,树叶依旧能有青色,但是动物扛不住,一来是湿气很重,风里带着些许盐味,能将人脸吹黑,手指皮肤吹裂。
下了自行车,走过前厅,又走过荷塘小桥、中殿,七拐八绕石碑林东侧小洋楼:
“付黎先生。”
“付黎先生……”
“浮黎老爷。”
浮黎最初与他们偶遇时,借坡下驴自称自己是这最后一任管家的孙子。而在这些知识分子和同志的眼里,这位名叫付黎,字虚竹的先生似乎博览群书通晓历史,不仅仅是镇上的说书匠,代笔者,还是这间园林最后的主人,是真真正正承载过岁月的大文豪;
浮黎依次与他们打招呼“王先生,家忠、维峰、必学,还有……”从进门的远近,王子鹤老师、靳家忠、韩维峰、王必学四人五官清晰,“还有我们的前任『判官』,虞芸毅先生。”而第五人则是面容模糊,曼妙的身形靠坐在竹楼椅子上半透明状态。并非浮黎忘记了她的相貌,而是【雾主】实力不够,浮黎记得承载过神明权柄的躯壳,能用利用『创世纪』从历史洪流中拉出一段为己所用,但【雾主】不能,祂的梦境幻术在浮黎的眼里有点像小孩子的涂鸦了,这功力确实不如拜小倩。
“付先生要来杯茶吗?”王子鹤问道。
“谢谢,暂时不用。”浮黎礼貌拒绝,匆匆上楼,后面传来了清脆的女声,“付先生等等,我今儿个发现些疑问,想向您请教。”
“吱呀——”二楼的阁楼关上。
王必学不满的说道:“一个守旧分子,小虞怎么和他走这么近。”
靳家忠嘲笑道:“怎么,喜欢人家小虞不去追?”
哗啦啦书从书架上掉落的声音响起,王必学猛地站起来,咬牙低吼:“岙里头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必学啊,付先生不是坏人。”王子鹤劝道,“论出身,我们才是乡下人。“
“老师你也是迂腐之辈……”
三层小楼没有隔音,深秋亦无虫鸣叫鸟,楼下几个男人淅淅索索的声音楼上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虞芸毅跟着浮黎上楼,关好二楼的门扉,一步步把浮黎逼到书柜前,一本正经的念起诗:“浮黎老爷,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哀,无论是作为虞芸毅还是『判官』,可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