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必如此。”细道人慢声柔嗓子,“那正玄门的元婴老神仙也在赶来路上,我有意将小黑、灰灰与白白收为弟子,小小犬身自然护得住,而你……”
王吉点点头,“不用管我,我能自己出城。”
细道人又摆摆手,“你那救命恩人已经过了桥头,再余几息时刻便至,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王吉不及细想,只是心绪纷飞低下头,望着楚楚可怜的三只幼犬。
小黑伏地昂首,摇着尾巴口吐人言:“勤加修炼,有缘再会。”
白白直立而起,前爪使劲前探,艰难挥舞,轻颔犬首。
灰灰尚未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未发一言,但那双幽黑双目,好似有千言万语。
“我不是不肯收你为徒。”细道人继续说道,“你定也瞧得出,我亦是妖身……”
王吉皱着眉诧异道:“啊?我瞧不出啊……”
细道人龇牙咧嘴,脸都皱成一团,也不再言语一挥手,三小只便落于袖中,再一蹬腿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抬头望去,夜云弥漫,轰轰隆隆,似有呜呐喊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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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山城上空乌云盖顶,其中一隅两道身影凌空而立。
一黑一黄虚影撞击如雷霆巨响,时而呼风时而唤雨,继而电闪雷鸣。
一道焦黄神风扫过,终去得黑云三五,显得原形。
身披破烂道袍的细道人浑身散发着暴戾黑气,瞧见来者轻嗤一声,“正玄门弟子天天喊着降妖除魔,你个黄皮耗子怎么还成了他们打手?”
来者罗衫覆甲,头戴金盔,手持长兵,瞧不清面目,倒是通体金黄罡风抵御着四散黑气,开口便是浑厚嗓音:“关你屁事。”
细道人先是一愣,气笑说道:“倒反天罡了你,好笑好笑,一粒小小心神分身,竟如此妄自尊大。”
对方收起兵刃,负手笑道:“都是吃皇粮吃的,大哥莫说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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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尚且未得闲心疼茅屋,于废墟之中探找着侥幸完好之物。稍不留神,一只大手拍到肩膀,惊得王吉大叫一声。
“别嚷嚷,跟我走。”陈叔一身酒气,衣袍敞开腰带松斜,踩着一双老旧草鞋,随手拎着那把将近齐肩的长剑。
王吉受惊反问道:“陈大友你这是?”
“闭嘴,边走边说。”陈叔一把扯过王吉,虎口老茧钳得王吉胳膊生疼。
出了桥洞未及桥头,二人便一齐听到早早响起的打更人嗓音。
“城主之令,闭门宵禁。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绕耳不停。
王吉抬头望去,内城排排火炬之光如盘山之虫,外城以往彻夜灯笼也少了尽半,正值浓春却一股肃杀之意。
才登桥面,前方黑暗不远处迎来三五身影,王吉瞧了陈叔一眼,紧箍的大手未有稍许松弛,毅然决然埋头向前。
“你父亲从你咿呀学语之时,就整日念叨着给你打好基础,练好基本功。”陈叔头也不回继续说道,“至其咽气也未授你一拳一脚,忒废物了些。”
王吉心中有怨,拉扯前行上气不接下气,又被气势所摄,只得蒙头不言。
“你父亲走的那月,有私下寻到我。”陈叔放缓语气,“请托我能教你些许门内之艺,真是笑掉大牙,托孤托到仇人手里。”
“可真是难倒了我。”
挥了挥手驱赶着酒气,站定脚步,朝着王吉继续念叨:“我与你父亲本是同门,他本该喊我一声师兄,昔日恩怨且不再论。今日我会授你拳脚兵刃,能吃下多少全看你天赋机缘。你还有明日后日,我可就不一定咯,师门不幸果真在我,果真在我……”
话音未毕,迎面而来的壮汉们衣着面目逐渐清晰,陈大友便止了话头,一收颓芜之气,横剑立身,将王吉挡在身后。
来人拱手开口:“陈教头,你这是何意。”
“此子,我保下了,今夜必出城门。”陈大友却又负剑于背继续说道,“想立功,撂倒我。”
“违了城主,大家都不好办……”
陈大友不愿多言,挽袖束腰,轻步迈前。
摸黑而来的五名城主府护卫如临大敌,立即四散而来,看似后撤,实际把握要道,堵着去路。
陈大友瞧着熟悉阵势,嗤笑一声,说道:“一起上吧,就如往日。”
当头护卫也不二话,骤然起速,后方立即就有他人补上,前人步步生风,震得桥面碎石晃荡。
陈大友悠哉悠哉,还轻声说道一句“瞧好咯……”便拉开拳架,迎手接下来者重拳,借力横拉一步,起脚截下后面来人侧方横踢。
王吉瞧得前者重拳被一拦则身姿受引,陈大友那只大手轻轻一扯,就将其拉得踉跄。紧随其后的护卫更是凄惨,本想起腿攻下路,却未料到陈大友早早横于那处的脚底豁然崩劲,见其声势吃痛得很,应是折了。
更巧妙的是,陈大友身形于两人中间,一前一后便挡得严实,其余三人欲上前助阵,起腿无门,送拳又易伤及同伴。
平日瞧着还算宽敞的石桥,如今好似独木而支,前后不是。
陈大友一送肩又将手中护卫摔至石墩,随后站直身形,宛如雕佛。
“天地人,身法步。平日如何相授,道过数次,不听不信,吃亏在己。”
陈大友说完便握拳大步向前。
王吉望来,无论身形还是步伐,与先前护卫无二,可又有些道不明的异样,只怪自身武艺尚浅,瞧不出个一二三来。
直挺一拳宛若叩指敲门,叩中是对方面门,一触即收,明眼人都晓得那是收着劲。
再一侧身,目光所及是唯二还未躺下的护卫,止步不前,显然露了怯。
陈大友扬起右手至后脖颈,宽大手掌从剑柄拂过,轻柔挠了挠脑袋,倒是把面前二人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练拳先练胆,狭路相逢,势弱者便是气绝人。”陈大友边说边揭下宽袖,“扛着地下的,回去交差吧。”
月光晒河面,莹莹映桥头。一来一回几息之间,王吉自知瞧了个热闹,要说有什么体会,真厉害,只想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