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他看到迎面而来的那个女孩不由自主的微笑,仿佛他们相识,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从她身上流溢出来的,他想转身看她一眼,本能的油然地想看她一眼,看一眼这个陌生的女孩。
他想到手中拎着的苹果,苹果也在散发着香味,这些香味仿佛是从它内心深处飘溢出来的,每个苹果都在微笑,苹果们正用微笑注释着自己的青春。
苹果在笑,它们的笑是野性的,又那样天真活泼,它们对世界不产生依附,作为个体,它们饱满到不需要任何关怀。
男人就应该像它们这样,红扑扑的,有迷人的香味,有一张幸福的笑脸,饱满地膨胀着,形成巨大冲击力,并挤压人们的视野。
现在的你走在大街上,一定与这袋苹果不能协调,驴与磨是协调的,驴与苹果不能协调,一头驴信马由缰地走在大街上,一定如他这样的丢魂落魄,无法接受任何目光的抚慰。
去那个地方有一段很长的路,他应该乘车,乘坐地铁或公交。
这个城市的交通十分的便捷,丝丝密密地串连起人们的生活,但他还是想走着去,每元钱对他都是宝贵的,而更重要的是,他要丈量这段路的长度。
五岁那年,父母离异,他与母亲一起离开父亲,他是牵着母亲的手离开的,那时母亲的手心冰凉,母亲紧紧抓住他的小手,他甚至能感到被紧握的疼痛感。冰冷的火焰在他们周身灼烧,他第一次尝试了那种人间的窒息感。
那天他们先是乘坐一辆公交车,在车上母亲紧紧地搂住他,母亲在低声哭泣,那辆车跌跌撞撞地朝前开着,他蜷缩在母亲怀中,母亲的哭声弥散在整个车厢里,大家似乎都听到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却不发一言,陌生人之间,人们其实是能够从你的哭泣中听出所要表达的内容的,母亲已经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母子,没有人能够给予任何的帮助。
慢慢长大后,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问题,别人是无法帮你的,这是他与母亲共同的困境,从此就要被困在这样的困境里,直到母亲死去。
只差一步,他们母子就能浮游上岸了,等他长大,生活可能会有转机,而在这关键的时刻,母亲走了。
临终时母亲也是这样的拉住他的手,那手苍白无力,冰凉透骨,生命首先是从那只手开始凋落的。
他紧紧握住那只僵死的手,想唤醒它,给它重生的力量,可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立足于这个世界,是何等的孱弱,母亲用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看他,突然微笑。“你终于长成大人了,长成大男人,我已经从你的手上感觉到大男人的力量了。”
“你就要离开母亲,去做一个男人了。”
“去找你的父亲。”身后仿佛飘荡着母亲的声音。
钱继渊朝前走着。
此时母亲的魂灵一定在他身后,在盯着他看。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母亲送他到车站,然后他看到母亲投射过来的目光,那束目光夹杂着贫寒与温暖,那目光形同糟糠,却饱食喂食儿子的营养,他是那束目光养育长大的。
今天母亲在目送,在期待,那目光中里一定有着更多的内容,有着无尽的绵绵爱意和关切。
他回头,他要看到什么,要与母亲那束目光相遇,可他的视野被满目楼宇填满。
他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