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拿着碗,自己滴了几滴后,只让沈元滴了一滴,便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年岁艰难,老身年迈,气血枯竭,孙儿身子又单薄得很,想来神祇也能谅解,我们的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奶奶嘴里念叨着,回回如此说辞,沈元闻言偷笑。
道理没差,人都要过不下去了,哪里还能顾得到神,恶饕还有些用,法坛中的一众阴神皆是吃白饭的,依照他的话,早早断顿才好,半碟肉食祭恶饕,剩下的半碟自己和奶奶分吃了,还能补补身子。
饭桌也是祭桌,两根油烛点燃,一众祭品已经排列好。
酒,肉,血水排在一处,黝黑法坛位于祭品之后,而祭品之前,则是一个小香炉。
子正时分到了,木门紧闭,窗口也被布单遮得严实。
沈元和王璇都没有计时的用具,但就是能够精准知晓时间,或许是跟供奉阴神有关系。
祖孙两人端坐着,三根香点燃插在香炉之上。
香烟袅袅而起,灵动异常,好似被莫名力量牵引,在两人头顶上各自形成椭圆形烟圈,范围进而扩散。
媒介建立起来,香炉,祭品,法坛由一缕气息连接,随即向两个人的身体缠绕而去。
王璇是主祭,面色肃穆,鼻息慢慢变得沉重。
“祭神哎……”
“啊……啊啊……啊啊啊啊……宝室华案内升起香烟……”
“今逢十五,祖孙两人来相祭哎……全家尽没,尚无顶梁,一马双跨,诸位多担待啊……”
“夜献金豚玉酒骨肉血,众仙享纳正是时……哎……哎哎……”
“沈家骨血剩一人,昔日繁华如烟散,仙家一聚无折损,需记当年护佑功……”
“老妇自知造化定,弱孙需由诸卿顶,合力拾柴焰焰高,香火不断岁岁朝……”
“北境四道正教密,时时警醒莫大意,踪迹无隐现身炽,炉毁坛碎烟消炙……”
“八方魔教无祭无祭,刻刻谨记是沈门仙,沈元一人为嫡血,沈府坛仙尽听令……”
“山神城隍内外仙,皆有位列皆有供,大道已定天下知,静待风起云涌时……”
……
王璇唱词凄楚,声音细弱蚊蝇,然字字清晰如珠玑,调子悠悠扬扬,既上九天,又通幽冥,神韵全现。
沈元早已经听过无数次,一本正经坐着,把注意力集中在法坛上,一股特殊的律动已然传来。
屋内极静,所有的声响都被束缚在小小一尊供桌周围。
他知道,诸神发力了。
黝黑色法坛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外壳包裹着极为厚重的包浆,此刻传来隐秘的复杂气息。
沈元身后的恶饕再度现身,祂同样传出一缕气息,与法坛中传出的气息搅在一起。
汇聚在一起的气息,游走于两人身旁,似乎是在辨别。
这法坛中不知有多少阴神还保留着意识,又有多少已经陷入深眠,毫无疑问,常年以如此体量祭祀,必然会使法坛中的一众阴神慢慢衰弱下去。
祂们需要香火,大量的香火才能让祂们现身,才能让恶饕不必吸食沈元的生火。
法坛中的阴神借助法坛屏蔽了祖孙两人的气息,沈元即使背负恶饕,仍旧可穿城过道,使其不被玄门中人所感,久居一地,也得数月光景,城隍庙山神庙才能察觉到些许异常。
这样的祭祀,能够维持多久呢……
他思忖着,用心感知着阴神的气息。
阴冷但不邪恶,久居法坛,阴神们的血腥气几乎被褪尽了,无祥瑞之气,但总体还算平和。
祭桌上的血碗被法坛瞬间吸空,杯中酒干涸,碟中肉则登时塌了下去,过了数秒又化成飞灰。
王璇止声,在昏黄的烛光下,她通体冒出股股白烟,周身温度提升,而反观沈元,则忍不住打着寒颤。
刚刚恶饕散出一缕阴气过体,让他仿若坠入十八层寒窟。
冷冷冷!
身形摇摆之际,只见桌上的法坛扑面而来。
好快!
耳边响起一道劲风,桌边的王璇一个鹞子翻身,伸手去挡,却也迟了。
只见法坛一头没入沈元天灵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