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初秋的凉意没有冲散街市的喧嚣气息,人潮熙攘、往来汹涌,来回往复的一张张面孔,也许彼此今生仅此一次会面,又或者明天谁又成了谁的新娘。
霓虹闪烁、秋风微拂,树影飘摇间,灯光在眼镜片下摇曳起来。
视界充满光怪陆离,仿佛接驳不良的画面在眼前高频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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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幺婆去世,留在老家的只有她一位老人了,受长辈嘱托,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时隔14年,竟然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她。”
男人吞下一大口啤酒,喝完他长叹一口气,眼里似乎迷惘飘远。
张彻看着他唏嘘的样子,将心底惆怅压下。
难得今天大家都到场,这么人齐地重聚已经很多年未有。
酒至半酣,唐昊看出张彻有心事,细问才知,因为催婚、死党又和他那强势母亲杠上了。
为了宽慰他,就着酒意,大家纷纷讲起自己心事。
现在开口的老大哥情绪酝酿最足,便先开始。
“马路边一座破旧的房子,院子里晾晒着萝卜干,她留着短发,身上穿着农村妇女的老式服装,手上还带着袖套。她在打扫院子,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绕着那堆萝卜干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妇女,竟是我的前女友。”
“14年前,她是我高中同学,一头长长乌黑的头发,她喜欢穿当时最流行的紧身衣,很显身材。”
“我俩成绩都很好,也是因为学习走到了一起。她跟我说,如果能考上本科,学费比较便宜,家里就支持她继续读书,如果是专科,就回去嫁人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啤酒杯上,杯壁边沁着粒粒小水珠。
“其实她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只不过农村有点重男轻女,读得起就读,读不起就算了。”
“那个时候不管是我,还是老师,都觉得我俩考个好的大学都没什么大问题。我们经常放学后就一起跑到我们家的旧屋里一起做作业。”
“自从爷爷走了之后,旧屋一直没人住,那里就成了我们的小天地,我们经常在那里研究题目,吃零食。偶尔亲亲抱抱了也是有,不过再出格的事情就没做。”
“天有不测风云,临近高考那年,她父亲突然去世,她高考都没考,老师找了她母亲还有她本人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但是她家里实在是没有经济来源了……后来她就进厂里了,但空闲的时候,我们还是经常到旧屋那里约会。”
“我会买一堆零食,然后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临走前那个晚上,我们又相约去了旧屋,想着这一走,要好多天才能见面,然后久久不肯离去,那天,我们第一次给了互相一个交代。”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不晓得那是交代,还是保证,或者是最后的念想……好像有了那个,就真的可以保证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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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彻抵了抵鼻梁镜架,一个恍神,同样的街道,却仿佛做旧,回到记忆中模样。
兴安街的树池早就推倒做成大理石砖,光鉴照人,现在却青砖横斜,树根虬压。
泥巴都溢到人行道砖里,好像十几年前。
眼前的画面闪烁,就像信号接触不良,只看到大哥的嘴巴一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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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第一年,有一天她突然给我两个选择,要么分手,要么放弃上学回去跟她结婚。”
“放弃上大学?怎么可能,我是家里的长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但是家里的希望,也是村里的希望,当时考上大学的时候,村里还给了我2000块钱。”
“我知道,退学是肯定不可能的,我在电话里不断地劝她,让她等我几年,但是她态度非常坚决。”
“分手半年之后,我就听说她结婚了,对方家庭条件不错,老公也是高中毕业,人也挺不错的。”
“后来我才晓得,他妈身体不好,逼她结婚,而且都帮她找好了。她怕我接受不了,就直接给我二选一的机会,其实她知道我肯定是不会放弃学业的。”
一杯冰啤酒入喉,一口气短短说完,一个人漫长一生。
缓了好大一口气,他才再次开口。
“再一次见到她,就是14年后的今天,我路过她家的院子。”
“她似乎也认出我了,但是她马上转头过去,假装没看见。”
“我叫了她名字,她确定我认出她来了,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回来了。”
“她请我进去喝茶,她问我过得怎么样,我回答很好。但我却不敢问她过得怎么样,因为她的现状我都已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