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法师,吾等乃监押妖猴之人,此猴妖须历五百年方可度化,如今劫难尚未圆满,切不可缴此封皮!”
隋三藏探手望去,云端上五个大汉长得一模一样,上身赤裸,只一条襟条自肩头挂下,个个身形魁梧,气势逼人,皆有罗汉之相。
看来猴子在山底下压着受折磨的时候,他们也没少吃好的。
“阿弥陀佛。”
隋三藏合手一礼,确实还差二十年,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就不能减刑吗?
几个秃子而已,我堂堂如来坐下二弟子,下基层体验生活,能怕几个小保安?这一难,他渡定了!
隋三藏望着五方揭谛,双眼澄澈,缓声道:“一人犯罪入囹圄,日夜忧思不得出,后有世尊至,问其心可有悔意,其人涕零,言己已知错,誓不再犯,世尊乃语狱卒曰,刑期非定于岁月之长短,而在于其心之转变,若心已悔悟,知善恶之分,明正道之所在,即如囚鸟出笼,可获新生。”
隋三藏后退几步,指向山中石匣:
“此猴已然悔悟,又有护经向佛之心,何必执着于岁月长短?”
五方揭谛却是不依,看守妖猴可是个美差,不用处理堆积如山的佛经,也不用斩杀穷凶极恶的妖魔,更不用担心度化的凡人不达标被佛陀、菩萨们批评。
在这里,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就能过安稳日子,还能看着堂堂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模样下下饭。
五百年就是五百年,差一年、一月、一个时辰,都算不得圆满!
“三藏法师有所不知,此猴顽劣不堪,昔日大闹天宫,犯下弥天大罪,虽被压五百年,但其心性难测,如今刑期未满,如若贸然放他出来,只怕再生祸端!”
“且刑期既定,不可随意更改,否则如何彰显我佛威严?切莫坏了灵山法旨!”
隋三藏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枚铁丸,衔在嘴中,只觉得刺口灼心,难受得紧,却也没急着吐出,含糊道:
“《地藏经》曾云,饥吞铁丸,渴饮铁汁,乃无间地狱之刑,那猴儿酿成大错,囚禁在此,令其悔过,便也罢了,可为何日夜受此酷刑?岂不是坏人根基!”
隋三藏还有个佛法精通的技能呢,云云经典,信手拈来。
《地藏经》里确实这么写过,无间地狱,没有时间,在这儿的人要不分白日黑夜,不分时间的受罪,直到他糟受的罪和他犯得错误对等,才能结束。
在这里受什么罪呢,用锯子锯,用戳子磨……渴了喝的是铜融化的热铜水,饿了吃的是热铁融化以后做成的铁丸子给他吃。
这么来看,五行山说是人间地狱,也不是很过分。
“这……”
五方揭谛一时语塞,理是这么个理,可这猴子金刚不坏之躯,就得多多打煞,削弱一下,才方便拿捏嘛!
隋三藏双手合十,不喜不怒,语气却显得凌厉:
“诸位端坐云头,罗汉气象,想来是我佛门中人,可为何见不得此猴向善?”
五方揭谛似乎是被戳着了痛,急了:
“法师,此猴野性难驯,怎能听他一面之词,晓其真心向善!若是虚言假意,不仅取经之路受阻,还会危及法师性命与天下苍生,不可不慎啊!”
“如何晓他?”隋三藏将口中铁丸一吐,“直问便是。”
那铁丸滚落山中,落于石匣前。
猴儿见着铁丸,下意识张开嘴,伸了伸舌头,可够不着,脸上现出几分憾色。
饿的。
只听得山顶上传来喊声。
“猴儿,你可一心向善?”
尽力抻着舌头的猴子,立时一个激灵,仰头尽力看向山巅,大喊道:
“向得,向得,俺老孙不做恶事!”
“那便是了。”
隋三藏回身,将五方揭谛视若旁骛,径直走向石前,伸手就要揭开金字压帖。
万法不侵,金光不显。
只有“唵、嘛、呢、叭、咪、吽”六字依次亮起,压贴便迎风而起,刮在空中。
隋三藏便对着山中喊道:“揭了压帖,猴儿,你可出来了!”
那猴欢喜,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猴儿在山下压了四百八十年,当年的锐气失了些,只是这心中善意却未少。
五行山是人间地狱,无边苦海,仍然能不迁怒旁人,还要隋三藏走得远些,生怕伤着了。
隋三藏不露痕迹的往五方揭谛所在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念诵一声佛号,应道:
“你且出来,贫僧自有办法。”
“师父,我出来也!”
一时间飞鸟穿云,走兽奔林,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恰似天崩地裂一般,山体骤然崩裂开来,山石滚滚,烟尘漫天。
“我们且远些!”
五方揭谛刚要飞远,猛然发现隋三藏还在山顶,心中又暗道一声不好。
取经人要死也得死流沙河,不能死在他们的地界啊!
这是取经人的命数,也是大劫定数,就他们这点修为,经不住半点反噬!
“三藏法师,抓紧了!”
为首的金头揭谛施展法力,将隋三藏摄至云头,待得山间动静稍缓,才落至地上。
只见那猴已然脱身,到了隋三藏面前,赤淋淋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
随后又对隋三藏拜了四拜。
一旁的五方揭谛看着猴子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有几分轻蔑,没想到当年那桀骜不驯大闹天宫的妖猴,也要被驯服了。
隋三藏未有回应,只是手上将金头揭谛的襟条抓得更紧了些,扯着嗓子便喊:
“徒儿,为师被妖怪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