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泷嘢终于坠入梦乡,他做了一个诡谲的梦,梦里的末日世界在分崩离析,一切都土崩瓦解。泷嘢眼睁睁地目睹了城市轰然倒塌,纷纷化为灰烬;大海干涸,数以万计的生命相继在绝望中死去。鸟叶香朦胧的身影依旧触不可及,她宛如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灵,兀自审视着一切。
第二天,拂晓的曙光软弱无力地划破朦胧的地平线,太阳被薄薄的积云遮蔽,风雪亦是没有消停的迹象。泷嘢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泽罗的脸,他不由脸色涨红,甚觉羞耻,两人面对面,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天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说实在的,泷嘢甚至连昨日之梦都记不清了,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看见熊猫正舔宠物笼旁的猫食碗。泷嘢不想惊醒泽罗,他掀开被子,穿上球鞋准备去一趟卫生间,一方面要小便,另一方面要刷牙洗漱,k显示眼下才七点半而已。
泷嘢离开房间时摸了摸熊猫的脑袋,他打开宠物笼上的一个猫罐头给懒洋洋的熊猫吃。喵呜。熊猫趴着不动,那副可爱至极的面孔睡眼惺忪,用舌头舔食着猫罐头。泷嘢穿过走廊,走廊里仍旧灯光明亮,没过多久,他来到卫生间,先往抽水马桶中撒了泡尿,尿无异味,清澈,说明身体没毛病。然后,泷嘢提起裤子走到洗手台旁,他打开墙上的铁柜,取出一把没有拆封过的纳米电动牙刷,挤了一坨牙膏,紧接着开始刷牙。这种鸡毛蒜皮似的流水账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细细想来,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显得百无聊赖,乏善可陈,漫长岁月中我们要对抗的并非宿命,而是自我意识。人一旦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便很容易陷入虚无主义的罗网里,难以自拔,作茧自缚。
泷嘢不禁好奇:仿生人会内耗吗?显然不会,算法以及程序不允许。老实说,人与机器的本质区别又是何物?
薰子原本想让泷嘢和泽罗多住几天,但是她今天必须回公司上班,公司不放年假。薰子和丈夫一样都曾经在IMTC任职,她是基因改造工程的顾问。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薰子经常梦见那些接受过实验的小白鼠,直到她厌倦了。丈夫的死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薰子的辞职绝非心血来潮,她现在的工作尽管依旧跟基因改造有关——但是无需拿“生命体”来做实验,主要负责研制一些护肤的产品。新公司不属于IMTC,薰子的老板跟她一样皆是女性,比她年长十几岁,女权主义者。
泷嘢来到厨房,看见母亲在做早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黄油和煎培根的气味,他走上前去,轻声说:“早,妈。”薰子转过身慈爱地注视泷嘢。“早,宝贝。”她把两面金黄的煎培根从平底锅里盛出来,放进电磁炉旁边的一个陶瓷餐盘里。电磁炉下边有个烤箱,烤箱里烤着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这是泷嘢最喜欢吃的一种咸口派,薰子只在逢年过节或者儿子生日时才会做,因为做起来很麻烦。泷嘢端着老妈递过来的陶瓷餐盘,他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到餐桌上,然后蹲在烤箱前馋涎欲滴,等着里面的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烤好呢。
“宝贝,泽罗还没睡醒么?”薰子语气平静地问,看见泷嘢点头她心领神会。“他是一个好男孩。”毋庸置疑,泽罗确实非常讨人喜欢,年长的异性都觉得他乖巧可爱;当然啦,在薰子眼里泷嘢永远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毕竟是母亲。
叮!
时间到——
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大功告成,泷嘢跃跃欲试,他打开烤箱,只见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伴随着浓郁的香味儿,简直叫人欲罢不能。“当心烫伤,宝贝。”薰子说,她戴上一副美少女粉色手套,拍了拍围裙,旋即镇定自若地把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从烤箱里面取出来。
“去叫泽罗起床一起吃早餐!”薰子吩咐泷嘢,他满不情愿地跑回卧室,摇醒仍然在熟睡中的泽罗。泽罗睁开眼睛,他露出睡美人般迷糊的神情,望着泷嘢。
“我老妈给咱们做了早餐,好兄弟,你要是醒了,就赶紧去刷牙洗漱,拜托,不然我可不等你了哦。”
“知道—啦。”
“那个,我喂过熊猫了。”
“好,谢谢。”
泽罗揉了揉脸庞,他坐起身来,几秒钟过后,他穿上自己的球鞋走出房间。泷嘢则回到厨房里等泽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吃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那股香味儿让人神魂颠倒,尝过的人都会流连忘返,回味无穷。九宫太太用小刀把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切成八等份,在泽罗来之前,她说什么都不允许泷嘢提前动筷子。
泷嘢盯着餐盘里的那块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他的口腔疯狂分泌唾液,馋死个人,但是碍着老妈在,迫于她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只好“按兵不动”。
终于,泽罗走进厨房,他如沐春风,面带笑容,非常礼貌地跟九宫太太打招呼,说了句:“早上好!”薰子抱着一个印着DNA双螺旋链图案的陶瓷马克杯,她莞尔点点头,马克杯中的温咖啡冒着白色热气。
“我要去上班了,你俩要照顾好自己。”薰子咕嘟咕嘟地把半杯温咖啡一饮而尽。
“好的,妈,”泷嘢说,“晚点见。”
“爱你们!”薰子单手做了个飞吻。
她迈着性感的步伐扬长而去,换做好色之徒估计已经给迷得鼻血直流、被勾魂摄魄了;泽罗对泷嘢的母亲彻头彻尾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他十分尊重九宫太太,奉若神明。
见老妈走后,泷嘢把剩下的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统统都拿到自己的餐盘里,只给泽罗留一份,尽管他知道此等人间极品吃多了也会腻,然而就是忍不住想占为己有。泷嘢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他只是单纯贪吃罢,再说了,泽罗胃中羞涩,他压根儿就不抗造。泷嘢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他两三口解决一份法式鹅肝酱蛋奶火腿咸派(还是童年熟悉的味道),好不过瘾,又往嘴里狂塞培根,弄得满嘴流油,吃香甚是埋汰。
早餐过后,泷嘢和泽罗准备离开了,离开前,他们把厨房里的餐具与垃圾一并收拾干净,关好每一扇窗户,以防风雪抑或是小偷进来。泽罗拎着宠物笼站在满是积雪的门廊上,他看着泷嘢把可折叠纳米自行车取出,周遭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乌泱泱的天空阴云密布,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