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陈清晓突然说话了,这让系统有些受宠若惊,除了最开始绑定的时候,这还是陈清晓第一次主动和它说话,他们之间很少有交流,都是系统在说,陈清晓在听,而且那些话题往往都围绕着剧情。
系统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尽管它其实是不需要呼吸的,在人类的情感体系中,这种情况应该称之为——紧张。
“我困了。”
并非什么严肃的话题,严格来说,这是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困了睡觉,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常识才对,陈清晓根本没必要特意和它说一声。
【您应该好好休息】
或许是出于维持人类口中的礼貌,系统做出了回答,尽管这个答案其实并不合适。
它应该要说的是,请您再坚持一下,因为任务还没结束。
那一瞬间,系统的数据链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波动,原本梳理整齐的代码被陌生的力量冲击得七零八落,系统手忙脚乱地抱紧了自己的数据链,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人性化的词汇本不该出现在一个系统的身上,但除此之外,它想不出还有哪个词能用来形容当时的场景。
它只记得自己很花了一点时间用来将自己的数据链重新码好,然后冷静地做出结论。
【过度饮酒会麻痹大脑,导致意识模糊】
系统干巴巴地劝道,【检测到关键节点已经完成,您可以休息了】
它在说谎,按照剧情中的描述,秦诗雅会在酒吧待上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酒吧打烊了才离开。
但,宿主已经在酒吧待了很久了,剧情中该覆盖的剧情点都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非待上一整晚吧?
再说了,关键剧情只说要让宿主到酒吧买醉,然后被女主发现。
而它的宿主也的确喝醉了,女主虽然还没到场,但是女主的朋友们都在,想来没多久,这个消息就能传到女主耳朵里。
既然如此,又怎么不算是已经完成了任务呢?
系统说服了自己,默默注视着陈清晓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她经过吧台时,女主的朋友还黑着脸看了她好几眼,发出了几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
是的,任务完成了。系统抚摸着自己整齐的数据链,感到了一丝异常,大概是某一处代码错乱,导致它也生出了几分不理智的想法。
陈清晓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意,如释重负一般。
系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按照常理,人类会露出笑容通常是因为开心,但也存在强颜欢笑的说法,这“强颜欢笑”通常是出现在让他们感到尴尬或者无可奈何的情境下。
它的回答,让陈清晓感到开心了吗?还是说人类会因为睡眠而感到开心?睡眠对于人类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而机器是不需要睡眠这种东西的。
那么。
【如果我学会了睡觉,是否就意味着成为人类了呢】
陈清晓当时似乎是愣住了,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哈,这倒是很稀奇的理解。”
陈清晓回答。
【人类在睡着后是会做梦的,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在某一天学会了睡眠,那你也会做梦吗?】
系统沉默了。
“系统,机器和数据组成的,额,生物?”
陈清晓大概有些上头,站起身来走路时有些摇摇晃晃,但看上去却意外的精神。
她试图让自己的说法稍微委婉一点,以免过于直接点明对方“不是人”会伤害到系统的小心脏。
“我还挺好奇的,机器的梦会是什么样的?也会像人类的梦一样毫无道理毫无逻辑吗?”
好问题。系统再度陷入沉默,这个问题它无法回答,既没有亲身经历,也没有前辈现身说法,缺乏理论,也无从实践,作为一个绝对理智的系统,它无法做出不负责任的回答。
【梦都是天马行空的东西,本就没有道理,也不存在任何逻辑】
它应该保持沉默。
【基于某种逻辑存在的,那不叫梦】
或者如实告诉陈清晓,它不清楚。
【以此类推,系统的梦和人类的梦并无区别,只是做梦的主体不同而已】
它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冰冷的、毫无温度更遑论感情的机械合成音,音色上偏向少女,却没有少女该有的诸如活泼之类的,人性化的情绪。
【如果我学会做梦的话,那么我的梦也应该是毫无逻辑的】
它做出了错误的回答,失去了一个AI该有的严谨,它不再是一个合格的系统了。
但陈清晓却笑得更开心了,不是敷衍的公式化的笑,不是任务过程中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笑,并非强颜欢笑,也没带任何嘲讽。
更奇怪的是,它的情感检测器并没有捕捉到陈清晓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此刻的陈清晓的笑容是因为人类口中名为“欢愉”的情绪,但它就是觉得,她应该是开心的。
冰冷的呼吸灯规律而缓慢地闪烁,明灭不定的灯光甚至比不上微小的萤火。
它大概是出了故障了。
系统不清楚陈清晓在想些什么,就像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似乎总是出现故障,但检查报告又无一不是写着合格。
时至今日,尽管他们已经共同走过了大半个副本,度过了数千个日夜,它依旧看不懂这个与它日夜相伴的宿主的心思。
它只知道,它的宿主大多数时候的情绪都很淡,既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牵动情绪的事一样。
那次谈话像是打开了某种缺口,陈清晓依旧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每一个角色,但在除去关键节点之外的地方,系统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最终的结果是正确的,陈清晓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
喝了药一觉醒来果然好了不少,长公主一早就到了,陪着陈清晓用过早饭,又监督着她喝完药,这才笑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锦盒。
“打开看看。”
陈清晓接过盒子,里头装着的是一对镶金翡翠蝴蝶步摇,上好的翡翠玉石雕成了三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蝴蝶,数十根细长的金丝被匠人团成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最大的那只翡翠蝴蝶停在花上,余下的两只被金链子吊着,漂亮极了。
陈清晓认得这对步摇,是前几日从南越进贡来的,很是得周鹤宜喜欢,缠着长公主说了几回了。
只是未想染了风寒,大病一场,那个真正欢喜这只步摇的小姑娘却无缘得知这些。
“谢谢母亲,我很喜欢。”
陈清晓收好步摇,面容天真,“这几日病得厉害,我都快忘了这事,母亲竟还记得。”
长公主微微一笑,“不是我记得,是你父亲,早就为你求来了,本想在你及笄那日给你一个惊喜的,连我都没告诉。”
“也是我昨日回去提了一嘴,这才知道此事,如何,喜欢吗?”
“喜欢的。”陈清晓将步摇放回锦盒中,嘱咐身后的春芸收着,长公主捏着帕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跟前的姑娘。
“收着干什么,等过几天你生辰,就戴这个可好?”
“我倒是想,但若要戴着它,又得重新做件衣裳,太麻烦了些,便算了,总归是有机会的。”
“你呀,”长公主屈指弹了弹陈清晓的脑门,“你只管高兴,这点小事哪需要你来操心了。”
“父亲今日怎的没来吃饭,我都好些时日未见过他了。”
“你的生辰宴在即,他自然要在外张罗,疏忽不得。”
“先前你发烧昏睡,他也是同我一起守着的,你若是想他,用午膳时就能见着了。”
陈清晓笑着往长公主怀中一倚,像是撒娇似的,“我都知道,爹爹和娘亲最疼爱鹤宜了。”
长公主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就你一个女孩,不疼你疼谁?”
“倒是你,好好养病,养好身子了才好让我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