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也不回头,继续说:“你在旁看着吧,今天活多,我多忙点。”
驴崽儿继续点头,在许叔身后坐下。
他看了一会,他重新拿起腰间的本子。
本子微黄,但纸张干净。
本子与腰间用一根细麻绳串着,用来防止意外丢失。
驴崽儿一页页翻开,上面写满了字,大多数是关于他的生活记录。
比如名字与住址:“我叫吕牧原。太安二十年,我十六岁。我的家住在凤扬镇东街富润巷七十三号,家里的老人是我的爷爷,他叫吕观城。人们喊他吕老头。”
比如朋友:“宁小谣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她不把我当成怪胎。”
比如梦想:“我要在凤扬镇过上幸福的生活,娶妻,生子,开一家客栈。这样,我既可以留在镇子上照顾爷爷,还可以听往来的客人讲外面的故事。”
比如一些小提示:“时刻把本子挂在腰上,用绳子系住,防止丢失。因为你已经丢过一次了!几乎是全新的、才默写一点点剑法的本子就那样被马车拉走了!记住!本子也很贵!”
……
对于一个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记录这些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本子上还记录了顽疾。
“我发现我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每过去一年,我就会丢失最早一年的全部记忆。我的脑袋似乎有一个明确的容量,只容得下十年的记忆。最新的记忆装进来,最旧的记忆便会被清除。”
吕牧原翻到这页时,停了一下,轻轻叹气。
因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以割舍的记忆与没有用的记忆堆得一样多。然而逐一记录下来又是一份庞大的工作量,比如曾经记录一个月的回忆就消耗了两个本子。
吕牧原对金钱格外敏感,他不得不开始只记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既然有许多美好的回忆,那么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回忆吧。
不要陷入回忆的泥沼。这是吕牧原患上奇怪失忆症后被迫学到的第一条道理。
吕牧原翻过这页,停在本子前面的一张纸上。
他看着纸上记录的梦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十岁那年,他兴奋地向别人分享自己终于会做梦了。不过,只会做同一个梦,还是噩梦。
孩子们都笑他是脑子出了问题,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那个过目不忘的驴崽脑子有问题啊。”
消息传得越来越广,百姓们喜闻乐见。
他们喜欢证明与自己不一样的人是有问题的,尤其是比自己有本事的人。
吕牧原起初也希望自己脑子真有问题,希望这一切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梦里有一个老头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脾气又十分暴躁。
吕牧原记忆犹新,当第一次做梦时,老头刚见面就要杀了自己,是被另外三个人拦住才没动手。最后,还是趁着其余三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讨论时,老头很果断很阴险地冲上来要杀死自己。十分没有爱心。
吕牧原其实很怕,但没有办法。
梦境至死不渝地追随着他,他如梦似幻地每一次与其重逢。
不过,当梦境中的四人开始向他传授知识时,他又开始希望,这个梦或许真的可能有些神奇之处。
“吃饭了。牧原。你也一起吧。”铁匠铺的老板娘楚芸端了菜出来。
“不用,多谢!”吕牧原写罢递给楚芸去看。
纸上的字,连着他之前与许叔说的话。
字迹好看,字与字的间距却很小。
他真的很爱惜纸张,以至于他写的话都很短。
在保持礼貌的底线上,透露出来的全部是吝啬二字。
楚芸自然也不勉强,和放下小锤的许铁生坐到简陋的桌前开始吃起早饭。
“我觉得刀还是不适合作为你踏入这行的首选。刀是武器,无论做得好不好,卖出去,总要和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打交道。像我一样,做点农具,乡亲们买账就够了。”许铁生一边咬着饼,一边略带担忧地向吕牧原说道。
吕牧原回复了一个腼腆的微笑,从炉间抽出一块铁胚。
粗实,黝黑,上面都是锤炼的痕迹,看上去像一根茄子。
这就是吕牧原所提到的小刀,是许铁生认为吕牧原在为自己踏入铁匠行准备的出道作品。
“但这是我给自己做的。”吕牧原心里却想。
“梦里学到的锻造术,锻造出来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