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萧烨就像是失了魂,呆愣愣地走回了已经被烧得千穿百孔的营帐。钟志桥在原地打坐,刘何和针眼在旁边对着几堆骨灰发呆,桦小瑚则是把玩着项链。桦小瑚在泣溪峰捡到的石头被她穿成了项链,挂在胸前,她用自己乌黑沾满血污的手指摆弄着,月光透过石头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时间就在这样的安静下一点点流逝。
齐萧烨发现,朋友的死亡好像并没有想象中悲痛,也不存在什么撕心裂肺,只有从内心深处逐渐开始蔓延的烦躁与恐惧,还夹杂着一丝恶心。桦小瑚的脸上没有表情,呆滞得像雕像,就和齐萧烨与那银发女孩对视时的表情一样,如同丧失了拥有感情的权利。他们心中明明那么不能接受,那么伤心,却无法表现出来。
桦小瑚看着透着火光的黄色石头,心中突然生出了回家的渴望。她曾经觉得她生命中只有爷爷是最重要的,但她认识了朋友,朋友同样让她害怕失去,害怕到不敢想像失去。而现在,她突然想起了桦琳,每当她犯错时桦琳都会关她小黑屋,桦琳会护着她,也会管着她。她要回家,那里有人可以照顾她,她还要带上齐萧烨,因为那是她的朋友。
桦小瑚把玩项链的手在颤抖,黄色石头从她手指缝中掉落,她抓了几把,却没有抓到。桦小瑚好像很气愤,猛地站起身,拉起齐萧烨就朝黑漆漆的沙漠中走去。针眼看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有这第一次,习惯就好,只希望他们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来到距离营地较远处的沙地中,桦小瑚停下,弯腰呕吐了起来。她肚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两口就吐完了,紧接着又开始干呕。齐萧烨在一旁站着,没有看桦小瑚。桦小瑚止住干呕,想要用手擦嘴,却发现手上满是血污结成的血痂,她又开始在手上抠了起来。
齐萧烨也有些想吐,剧烈的不适感让他抓狂,他感觉体内有很多负面的东西在堆积,却又不能释放出来,他现在很想出现几只魔怪让他杀个痛快。桦小瑚把手上抠得再次流出了鲜血,她又去抠衣服上的血痂,然后是头发上。将全身抠了一遍之后,桦小瑚还不罢休,竟然一拳砸向了齐萧烨。齐萧烨没料到还能有这一手,但他也憋的难受,一拳迎了上去。两人齐齐倒地,并排躺在沙地里。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过了良久,桦小瑚开口,嗓音沙哑,“是为了和朋友一起活下去。”桦小瑚自问自答着,起身走远。齐萧烨未动,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回响:“为了和朋友一起活下去。为了和朋友一起活下去。”
可他们好像只是活着,连朋友都不珍惜。那么,谁是朋友呢?钟叔、针眼、孟大爷和孙乙是长辈,刘何是战友,谁才是朋友呢?是桦小瑚和林阳,只有他们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交心。但再这样继续下去,最后的朋友是不是也要失去了?齐萧烨感受着恶心与不适,他恐惧这种感觉,他不会再让这种感觉出现。那他应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保证朋友的安全?
桦小瑚回到了他身旁,将一个包裹扔到了他身上。齐萧烨想明白了,惊讶得看向桦小瑚,“你要当逃兵!”桦小瑚牵来了小乌和小阳,此时的小乌和小阳都已经成年,从小矮马长成了高头大马。齐萧烨站起身,劝着桦小瑚,“你疯了?难道你还想临阵脱逃吗?”“我不是逃兵,只是想回家。”桦小瑚的声音很镇静,与刚才的沙哑完全不同。“那不就是逃兵么,再说你一个人能去哪?”
桦小瑚转过头盯着齐萧烨的眼睛,“我想回家,你也跟着来,我要和朋友一起活下去,你就是我的朋友。”齐萧烨摇头,“不行,你别忘了,你还是钟叔的弟子呢!”齐萧烨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桦小瑚打断:“那你就告诉师父他们,让他们来抓我。”齐萧烨到了嘴边的话又哽住了,回头看了看残破不堪、充满死亡气息的军营,又看向桦小瑚,她身后是平坦的沙漠和瑰丽的星空。这截然不同的场景就像是他的两种人生,一边是血腥的杀戮和沉重的责任,另一边是广阔却黑暗的星空。
“其实你都想到了,这是能完成我们追求的唯一方式。”齐萧烨来不及做出选择,桦小瑚已经翻身骑上了小乌的后背,留下这这样一句话。齐萧烨愣了两息,终于反应了过来,“你这是偏执!你这个疯女人给我回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齐萧烨还是犹豫了,他想起了大哥和大嫂,想起了村里的小河,想起了家里的温馨。他也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