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年半以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李维斯浑浊的眼珠突然变得清澈，整个人也仿佛恢复了生气，变得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人。

嗯...就是太有思想，三天两头就有教士被李维斯气到来向达芙涅告状，甚至不乏将李维斯斥为异端的严厉指控。

“院长，您找我？”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达芙涅的回忆，身姿挺拔、黑发棕眼、面貌与那些古代艺术雕像颇为相似的李维斯来了。

如果忽略李维斯身后余怒未消的秃头牧师的话，任谁看了也会觉得李维斯是个礼仪与模样无可挑剔的青年才俊。

“进来吧。”达芙涅点头示意。秃头牧师看着李维斯进入休息室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像十分不乐意跟李维斯呼吸同一片空气。

待秃头牧师一走，李维斯便立马变了一副轻快的模样，像任何一个被长辈溺爱的孩子一样，靠在书桌边上，对达芙涅耍赖道：“您没同意他的要求吧？我今天看他离开教室的样子，那是恨不得立马代替教宗把我给绝罚了，要我说...”

李维斯还想伸手去拿书桌上那碟用来垫垫肚子的坚果，被达芙涅一巴掌拍开：“今天你别在这胡闹，这件事我必须严肃的跟你谈一谈。”

挨了达芙涅一掌的李维斯愣了一下，然后便老老实实坐上了先前秃头牧师搬来的那把椅子。

这回轮到达芙涅站起身来说话了，她慢慢踱步到李维斯身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问到：“我怕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听错了话，所以请你亲自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想得太多，杀得太少？”

“意思是...”李维斯还想解释，但看到达芙涅沉下来的面容，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达芙涅接过李维斯话头：“意思是你觉得连年征战下的古帝国公民，生活过得太好了，太安逸了，你并不关心极端激进的内外国策会有多少人被逼死，你只觉得太无聊，只想看到血流成河？”

“我不是...”李维斯刚开口，已经走到他身后的达芙涅又继续说到：

“先不谈你对帝国内政只知道杀杀杀，我能理解你对异种有很深的成见，毕竟你当初...也算是跟异种有一定的仇怨。”

说到这里，达芙涅的话语有了一定的软和，当年，李维斯就是在一次人类和异种的边境冲突中，与父母失散成为孤儿，继而被达芙涅捡回修道院。

“我并不强求你原谅谁，我并不想，也没资格，但是，你不能把自己困进一个注定完不成的执念里，我知道你想说帝国杀异种杀得太少，依你的意思，应该把异种尽数灭绝才对。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你一直执着于此，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李维斯低着头，没有说话。

“算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你谈人的自我和解还不到年纪，那我就跟你谈你最熟悉也最喜欢的，代价分析。”

达芙涅轻轻拍了拍李维斯的肩膀。

“你说古帝国想得太多杀得太少，那我问你，当帝国财力和人力都被压榨到极限，真要像你想的那样，对内部展开大清洗，对所有异种展开大屠杀，内外都保持高压态势，那要怎样维持漫长战线和激进国策？帝国有那么多的兵力用于多线作战吗？你想过没有？你准备用什么来填补这些兵力空缺？”

李维斯一时陷入沉思，达芙涅认为这段话他是听进去了。

“一张弓弦绷得太紧，迟早会将自己崩断，弓是这样，人是这样，国家也是这样。”

从书架上抽出一张信纸的达芙涅，重新坐回书桌前，向李维斯说到：“如果你愿意改正自己的想法，我可以代表修道院为你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你去大教堂进一步学习，你只是在很多观点上表现得太过极端，能力完全无法实现导致它们变成空想，若你能够认清这一点，再往其他方向投入精力，我相信你会有更大的作为。

“再说，你的‘天赋’一直无法得到提升这个问题，或许大教堂的高阶牧师或者高阶圣骑士有办法处理。”

李维斯不知是在反思，还是在以沉默抗拒。

达芙涅无声叹气，又说：“如果你依旧坚持想法，不愿意继续待在教会，那我仍然可以代表修道院为你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你去伯爵旗下的军队任职，不过这样的话，在你‘天赋’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前，你只能在军队里做文职工作。”

李维斯终于抬起头，就在达芙涅以为李维斯想通了时，他说：

“院长您说得对，我当时没有考虑清楚帝国到底需要多少兵力，刚刚我算了一下，缺口是挺大的。所以，不考虑伦理道德的话，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填补这些空缺。”

达芙涅眉毛跳了跳，理智告诉她李维斯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教会不是已经认定了吗，死灵学派的法师并不天生邪恶，王国和教会都可以与比较友善的死灵法师进行合作。所以我认为帝国士兵其实可以有四条命，活着的时候一条命，死了炼成僵尸一条命，僵尸腐朽了炼成骷髅一条命，骷髅散架了炼成幽灵一条命。这样就能在不增加军费和人力需求的前提下，将帝国兵力凭空提升四倍，足够满足帝国所有层面的兵力需求。”

听完李维斯的话，院长达芙涅沉吸一口气，从未对修道院的孩子进行过体罚的她，正努力遏制住自己想抽李维斯一顿的冲动。

“你今天说的话，只有你我知道，要是传到圣骑士耳朵里，我也保不住你，明白吗？”达芙涅厉声警告。

她一直以为自己挺理解李维斯的，今天才发现，自己也没那么理解李维斯。

“还有，你上哪去招募一群死了也要与异种战斗的士兵？愿意陪你从生到死，连薪水津贴都不要，就乐意满世界找异种杀，天底下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

一个达芙涅看不到的面板信息框，响应李维斯的念头，静静浮现在他面前，信息框最上面还有一行小字：

[玩家进入服务器倒计时：23小时26分41秒]

李维斯心想，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有战斗爽，乐意满世界找异种杀的人，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