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继续浪迹天涯吗?”银问。
于相沉默地低头不语,他确实无处可去,自从父亲带他离开涟府,他已四处躲藏、食不果腹地漂泊了七年。
银道:“可愿随我回府,辅佐族王?”
于相面带惊讶,问:“殿下信我?”
“涟叔视你如己出,时常亲自教导,我为何不信你?”
于相心怀感激,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永远都记得曾经一个炙热午后,父亲命他驱车去王府接涟殿下回府,他恭敬地侯在王府门前,那日不知为何他站在烈日下头重脚轻,昏昏欲坠,就在要晕倒的刹那,有人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胳膊,回头一看,是一位翩翩少年,一身贵气,鬓似刀裁,眉如墨画,清澈的眼眸似有星辰闪烁,又透着刚毅和威严。于相知道少年必是有身份的人,赶紧站好正欲下跪行礼,却被少年抬手挡住,少年手掌一翻,就像握手一样,一把拉起于相。于相诧异地看着少年,眼中略带惊恐,少年却粲然一笑,便转身走进王府,正巧遇上走出来的涟,少年抱拳行礼喊了声“涟叔”,仪态端庄高贵。
涟笑道:“雪,回来了,听说你弟弟又不见了。”
雪道:“这几日正赶着白云镇庙会,银想去玩玩,涟叔莫要见怪。”
涟轻笑道:“怎会,银那小子真是一天也不闲着,这四海八荒难道还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
于相傻傻地看着他们说笑,心中默念,原来他是雪殿下。
银走到小夜身边,小夜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已经灰败了,银默默地抬手覆在小夜的眼上,帮小夜合上了眼睛,又探了探她的脉,脉相极弱。
此时小夜的发色和眸色均已恢复原样,银思索着涟叔是怎样以命换命的,但更加好奇涟叔为什么不惜自己的性命只为给小夜续命,涟叔把女儿小夜关在地窖里将近四年,于相说得没错,谁会把亲生女儿关在地窖里。小夜的出生必然是有意为之,并且不仅仅为了杀死父王,涟叔和白山夫人先后护她至今,必然还有日后的用处,会是什么用处呢。母后为何不惜自己陪葬也执意要杀死父王,父王到底怎么了必须以死谢罪。如今涟叔死在小夜的身体里自然无法解答,白山夫人欲留小夜长居白山必然不知道小夜今后的用处,应该只是想保全涟叔的子嗣,这重重的谜题怕是再无人知晓了。
银一把抱起小夜,顺着屋脊翻进窗子,回了观日阁。
银坐在床边,细细地为小夜擦拭血迹,小夜的体温已接近冰冷,脸上苍白一片,再无一点血色。
银想到在竹林的几日,小夜日日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手法之细腻简直与真实的小夜判若两人,然而那个细腻的小夜也是真实的,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研制的灵药都用在了他身上,后来又把香囊里的防身毒药用来救了白虎铭,难道她这个准备云游四海又无力自保的人从不考虑日后自己的安危?银越想越觉得奇怪,小夜会为了筹钱把自己卖到金府,她总是会留有后路,就连平日里与自己相处时虽然自以为是,但也有一半小心谨慎,这样的小夜却不顾安危地把护身保体的家当全都无私奉献,岂不是自相矛盾?除非,除非她知道她并不是无力自保,她知道涟叔的命在她体内,也许她还知道更多的事。
银一边慢慢地擦着小夜的手一边思索着,小夜却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银略感惊讶,照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不会醒来,便稍稍俯身,凑近了查看情况,小夜的眼珠微微透着赤色水晶的光,眼神缥缈,四目相对时,像是在看他又像不在看,不一会又闭上了。
昏暗的烛火衬着夜幕忽明忽暗地闪动,银起身来到窗边坐下,无精打采地倚在椅子上,回想着与小夜的相处的蛛丝马迹:叼着肉包子闯进大殿时对雪畏惧的眼神,祭拜苍顶跪得东倒西歪见到雪回来立即打起精神,离开白山时心怀感激地向夫人行礼一路都在张望前车动静前面车里是雪和安,王府大宴馋得口水直流却还不忘注意雪的一举一动,竹林里受雪所托一边细致疗伤一边不忘投机取巧,白云镇费尽心思一次次想把自己甩掉仅仅因为自己是受雪爱护的弟弟,被人追杀后又把自己看成救世主还送了个小熊抱,在金府的洒脱不羁与金二少称兄道弟,与于相决斗时执着地求生信念……
她有意隐瞒涟叔去向,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要活着,并且与其他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在她眼里这些人不过是过眼云烟,包括自己,她在乎的只有雪。可她与雪并无交情,接安回府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她会在意,只有一个可能,受人之托。